01

獸人大陸的冬天冗長而難捱，一場大雪封掉了所有的洞穴，呼嘯的冷風夾雜著野獸的嘶吼從遠處傳來。

年邁的大巫師弗洛德用圓木棍支撐自己佝僂的身子，緩慢走到部落最盡頭的洞穴處，顫巍巍地掀開了獸皮縫製的厚門簾，一眼就看到坐在最裡面的年輕男人。

「首領大人。」

年輕男人應聲抬起了頭，凌厲的眼神觸及到來人時緩和幾分。疲倦地揉了揉眉頭，男人站直了身子走到弗洛德面前，扶著他幹瘦的手將人領進洞穴。

弗洛德挨著岩石坐下，稍稍喘了幾口氣才繼續開口：「森林裡的野獸已經按捺不住，望神崖下也有大批利齒獸聚集。聽說西方部落在半個月前已經遭受獸潮的襲擊，雄性獸人死傷無數，連逃到山裡避難的雌性和小獸崽都……首領大人，這次獸潮來得突然，怕是我們部落也凶多吉少。」

「我們會活下去的。」

男人的聲音低沉充滿力量，像在闡述著再平常不過的事實。弗洛德詫異地盯了他一會兒，最後釋懷般輕笑出聲。

「能擁護您作為首領，是我們東方部落的榮幸，」弗洛德看他的眼神變得複雜，有欣慰也夾雜悲傷，再開口時聲音幹澀的像是說不出話來，「但請你答應我，安德烈……好好保護自己。」

被喚作安德烈的男人點了點頭，「明日我會帶著東方部落最強壯的獸人守著森林口，雌性和小獸崽就交給您和戴維了。」

弗洛德沉重地應聲，然後在安德烈的目光里出了門。夜幕在此時已經降臨在獸人大陸之上，稀疏的幾顆星星無憂無慮，弗洛德對著濃稠如墨的夜空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最後才朝自己的洞穴走去。

深夜時分，大雪遮天蔽日地襲來，就像是危機來臨的前奏。

當安德烈再一次掀開門簾，荒蕪的部落里已經聚集了一大群強壯的雄性獸人。大家靜默地等待著，當安德烈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所有的獸人對著天空長嘯一聲，紛紛化成自己的獸形。

溫順的猛獸為了自己的家園重拾了最原始的形狀，露出尖利的獠牙準備把將要來臨的敵人撕得粉碎。

就在此時，地面顫抖起來，風雪盡頭涌動著黑色的巨浪讓在場的所有獸人都做出了防備的姿勢。

安德烈縱身一躍跳下洞穴前的小高坡，在空中猛地化成一隻身手矯捷的豹子。巨大的獸形幾乎掩蓋此時的光亮，等到四肢接觸到地面之時，安德烈沖著天空嚎叫，身後的獸人在他的帶領下朝著森林口奔去。

深厚的積雪被奔跑的獸人們踏出一條平整的路，屬於這群戰士們的戰歌也在獸人大陸的上頭盤旋不散。

安德烈率先到達了森林口，卻發現獸潮已經先一步來臨，發狂的野獸朝著他們撲來，安德烈毫不猶豫地張開嘴巴咬住它們的脖子，滾燙的鮮血濡濕了本來光鮮的皮毛。

隨之而來的獸人們紛紛加入戰鬥，他們將獠牙扎進野獸們的皮肉，原本澄澈的雙眸也因為鮮血騰起了血霧。

戰爭似乎比這個寒冷的冬天還要漫長，安德烈麻木地咬碎了眼前這頭野獸的骨頭，領著身後倖存的獸人們再一次後退。

「首領大人！身後是瑪拉山峰！」

灰狼沖著安德烈大吼，後退的獸人們動作也隨之停頓。瑪拉山峰是部落里雌性和小獸崽安置的地方，要是將眼前這些無窮無盡的野獸引過去，後果不堪設想。

安德烈的目光閃了閃，看了一眼周圍獸人們決絕的眼神，最後別過頭命令道：「去望神崖！」

「嗷——」

就算望神崖下有兇猛的利齒獸，就算此去再無生還的可能，但他們別無選擇。獸人們沖著瑪拉山峰哀鳴著，隨後便邁開了強壯的四肢朝望神崖奔去。

只要妻兒還活著，生命就有了延續，東方部落就還有希望，獸人大陸就還有希望！

野獸將傷痕纍纍的獸人踩到利爪下，再用牙齒將他們撕成肉塊吞進嘴巴。一聲聲凄厲的嘶吼刺穿彼此的耳膜，可是這些都沒有阻止獸人們朝著望神崖奔去的腳步，他們痛苦地奔跑著，像是望神崖就是勝利所在。

可是望神崖上，只有利齒獸在暴躁地等待著。

安德烈閉上眼的時候，最後一個夥伴被利齒獸的牙齒咬碎，血肉濺到自己的臉上，帶著一股濕熱黏膩的觸感。

已經沒有力氣在戰鬥下去了，安德烈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身上健壯的肌肉被蜂擁來的野獸當做美食吞咬入腹，獸人大陸上最後一絲陽光也被風雪徹底掩蓋，戰爭落下帷幕。

獸神大人啊，請您保佑我部落的子民平安健康，請您保佑像我一樣死去的戰士可以安息。

年輕的首領在野獸的撕咬下變得面目全非，雪紛揚而下，落在他不甘的臉頰上化成了水，結成了冰。

就在此時，野獸像看到了懼怕的東西一樣紛紛退後，片刻之後，望神崖就只剩下戰士們的殘破的屍體和風雪堆就的英雄冢。

瑩瑩白光在安德烈的身上若隱若現，雪越下越大，最後裹著他的身體一起消散地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