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恢復的時候，安德烈看見了頭頂刺眼的白光，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黑暗中，自己的眼皮上像是附著著一層鮮紅的光斑。他好像被安置在一處又冰冷又堅硬的床上，穿著白大褂的人在他身邊走來走去，面容嚴肅而麻木。

所見的景象同安德烈過往的認知都不相符，獸人大陸上沒有這麼明亮的照明工具，他們用的只有樹枝堆起來的篝火。而且他們也穿不到如此平整光滑的衣物，獸人們的衣服都是由獸皮製成，就像安德烈自己的，那是一張巨大的虎皮，他曾經與森林裡的白虎搏鬥了一天一夜，才將那頭野獸殺死。

思考間，安德烈抬手朝自己的身上摸去，但手下卻是熟悉的毛茸茸的觸感，那是他自己獸形時的皮毛。自己變回豹子了？

可是還沒等安德烈仔細思考，身體里突然竄出一股莫名的疼痛，這股疼痛迅速蔓延至他的四肢和軀體，彷彿一瞬間長出了尖銳的刺，想要從內部殺死他一般。

太痛了，太痛了。

安德烈死死地咬住下唇，血腥味一下子就竄滿了他的口腔，可是他都無暇顧及。這種痛像是把他的身體全都拆散然後再重造，像是獸潮之時，野獸分食他的身體時一樣。

獸潮？！

安德烈猛地睜大眼睛，金色的瞳孔樹成一條細線。獸潮來臨時，自己已經在望神崖上戰死，那麼現在的他在哪裡？這個陌生奇怪的地方又是哪裡？

巨大的痛楚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減退，反而一浪勝過一浪。安德烈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彷彿重新體驗了一遍自己瀕死時的痛苦，在他徹底陷入昏迷前，聽到了耳邊的方形物體發生了刺耳的警報。

「嘀嘀——」

「嘀嘀——實驗體出現異常，實驗體出現異常。」

雜亂的腳步聲漸次逼近，白大褂們紛紛走到安德烈的病床前。其中架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查看了一下床邊的各項儀器，又檢查了病床中央那隻小豹子的身體，然後失望地搖了搖頭，「又失敗了。」

其他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X計劃實施以來，實驗體幾乎都承受不住變異藥劑的藥效，短短三日之內，18個實驗體已經全部死亡。

而安德烈是第19個。

「這隻小豹子身體強壯，變異藥劑注射後也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怎麼突然就出現異常了呢？」

「是啊，我還以為X計劃會在它的身上出現進展，沒想到又失敗了。」

「我看這隻豹子還有生命跡象，要不要把它送去醫療室搶救一下？」

「還是算了吧，變異藥劑會把動物的基因重組，前18個都熬不過去死了，那群醫生還能幫它把基因給恢復過來不成？19號必死無疑，不必為了它多費心思。」

白大褂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那個黑框眼鏡的男人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實驗既然已經失敗了，那麼失敗品就該被銷毀。」

銷毀。

這確實是失敗品最好的歸宿。

白大褂們止住了聲音，紛紛露出贊同的神色。黑框眼鏡掏出手機摁了幾下，幾分鐘後，一群穿著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敲門而入。黑框眼鏡指了指安德烈，「送去焚燒室。」

「好的，陳博士。」

工作人員掏出一個巨大的黑色袋子，拉開拉鏈正要將安德烈裝進去，突然實驗室的門被人一腳踢開。

「慢著，」來人容貌昳麗，嘴角嘲諷地勾起，對著門內這群白大褂冰冷地說道：「我幾日不來實驗室，怎麼都不知道各位博士都這麼沒有禮貌了。」

「把我的寵物扔了，都不問問我沈竹同不同意麼？」

自稱叫沈竹的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目光觸及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安德烈，一雙漆黑的眼睛像是凝起了冰霜。沈竹側頭沖著身後的人吩咐道，「宋啟洲，把我的豹子帶回去，今天我看誰把他銷毀了，我就送他一起去焚燒室。」

宋啟洲應聲上前，從那群工作人員手中奪下了安德烈。懷中小豹子的身體尚有溫度，宋啟洲試了試他的鼻息，發現安德烈還有生命體征，不禁皺起了眉頭。

「長官，安德烈還活著。」

沈竹聞言攥緊了拳頭，他忍著怒意望著面前的這群研究者，「安德烈既然還活著，為什麼還要把他送到焚燒室！」

「就算它現在還活著，可是實驗失敗，它一定會死……」研究者中有一個人出聲解釋，可他話音未落，陳博士就阻止了他。

「沈少將現在再來管19號的事情不覺得為時已晚了麼？當初把它交到我等手上的是您，那麼現在它是否該送去銷毀也該由我們決定才是。」

「當初要不是你們設計逼我…」，沈竹怒極，攥著拳頭就要衝向前，一旁的宋啟洲趕忙攔下了他，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冷靜，沈竹咬牙切齒：「宋啟洲，你給我放開，我今天就要給這群衣冠禽獸一點教訓！」

「沈竹你先冷靜，」宋啟洲將安德烈送到他懷裡，「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先給安德烈治療，至於實驗室的各位……既然安德烈在這裡已經是無用的失敗品，不如就交給第九團，賣給我們一個面子，如何？」

為首的陳博士沉吟一聲，看了看面前的宋啟洲，又瞥了眼怒火中燒的沈竹，也跟著扯出一絲笑來，「這是自然，一個失敗品換第九團的人情，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宋啟洲點了點頭，隨後便帶著沈竹與安德烈從實驗室出來。待到兩人走遠，宋啟洲才放下心來，對沈竹說道：「你現在這裡等著，我去取車，我們去第九團的醫療室給安德烈治療。」

沈竹現在還正在氣頭上，恨不得轉回頭去把那群博士胖揍一頓，可是目光觸及到宋啟洲眼中的警告，不免有些泄氣，「你去吧，我有分寸。」

兩人上了車後，沈竹抱著懷中氣息微弱的安德烈，愧疚之情簡直要把他淹沒，「都是我不好，要是當時沒有被陳林那孫子騙，安德烈也不會被送進X計劃。」

「這不是你的錯，聯邦盯上安德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沒有陳林，還有王林、張林，我們目前對上軍方沒有多少勝算。」

「那要怎麼辦？我連我自己的豹子都保護不好，聯邦暗地裡進行這種慘絕人寰的實驗，我們更沒法阻止。」

懷裡的小豹子奄奄一息，沈竹把它攬在懷裡，撫摸著他瘦削的脊背。小豹子之前在自己身邊時還十分健康，可是才進實驗室半個月，就已經瘦到皮包骨頭了。

「事到如今，我們也只好按兵不動。張遠渺已經在醫療室待命，安德烈需要治療。無論能不能保住性命，我們都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