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事情，其實林正有些不堪回憶了。

他下意識地迴避那一切，就連重生醒來後，寧可花更多的時間去認識他的父母，去了解現在的地理位置和家庭情況，也甚少去回想上輩子死亡前的一些記憶。

從部隊回家的一路上，林正沒有辦法抑制思緒，讓自己不去想那些自欺欺人人的問題。

陸櫟晟知道嗎？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知道他的哥哥執行了一項絕密的任務，任務內容是殺了可能是我親生父母的人嗎？

知道是他的母親下的命令嗎？

知道她是最高級別的負責人嗎？

他知道自己是【目標對象】的獨子嗎？

……

林正回到那個他自認為是「家」的地方，踉蹌著，顫抖著、絕望著，懷著最後的希望和陸櫟晟對峙。

「是假的對吧？」

「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就算、就算……你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對不對？是我說了你才知道的對不對？」

他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刺向自己的心臟，鮮血淋漓；挖割自己的靈魂，支離破碎。

但陸櫟晟僅僅是這麼坐在小茶廳的軟墊沙發上，膝蓋搭著一方軟毯，低著頭，一言不發。

林正看著他的發旋頂，看著他漂亮的臉此時面無表情，看他能言善辯的唇舌此時都沒有張開半點，看他平日都是勾起的唇角此時毫無弧度。

看他……沒有半點想要申辯和解釋的意向。

「我知道了。」

所有的希翼坍塌瓦解，湮滅成了一把火，燒掉了4區那個他擁有過最美好回憶的別墅，也燒掉了他全部的噩夢。

·

那是一場噩夢。

但林正已經醒來了。

他垂下眼睛，再一次唾棄自己——原是這麼一個沒大用的東西！

知道養育自己的恩人，原來早在多年前就下令殺死了自己的父母，又冠冕堂皇地把他「收養」回家，給他名字，給他身份，給他錢財，給他教育，甚至連自己的小兒子都能一併許了他，只為把他牢牢地綁定在他們家裡，成為一條聽話的狗。

或許人都是有奴性的吧。

做了這麼久聽從命令的人，發現那個發號施令的人原來是那麼可怕的一個人時，第一反應是求證，第二反應就成了萬念俱灰，連半點想要奮起反抗的心思都沒有。

他沒有想要報仇，沒有逼問陸櫟晟更多的細節，只是在那種背叛的震撼里失去了全部的信念和依仗，一步一步回到了他們新婚的房間里，看那還未褪色的「囍」字太過刺眼，懸於燈下的紅燈籠太過灼人，就連桌邊鮮紅的蠟淚都叫他膽戰心驚！

那些被黑白色掩蓋的慘烈中，有沒有一兩具，是屬於他父母的呢？

他不敢想，不敢問，更不敢求證。

他是個懦夫。

·

復古用的新婚時的紅燭燒了一夜後也沒有點完，第二天便被收了起來，此時林正把他們翻找出，再一次點燃。

同時點燃的，還有那紅得嚇人的滿目瘡痍。

黑白下的紅，新婚房屋的紅，和烈火的紅穿插在他眼前閃過，被灼燒的身體每一寸都在疼痛，也不知身體和心臟哪一個更痛。

他在烈焰熊熊里恍惚了神志，靈魂飄起，跌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里，舒適又讓他安心的味道縈繞著他，哪怕渾身燙到蝕骨，也依舊有那麼一絲絲的意識讓他覺得這個懷抱很舒服，他想多靠一會。

「阿正！」

灼熱之中，他隱約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阿正！」

好累啊，這樣多好，他不想掙開眼睛，冰涼的水又滴了下來，打亂了一片滾燙，像是滴入冒著青煙的鍋中的水滴，發出「呲溜」的聲響，然後在劇烈的抖動中化作一縷水蒸氣消失在空氣里。

「阿正，阿正……」

聲音越來越清晰，他終於忍不住煩擾掙開了眼睛。

模糊到漸漸清晰，入眼是一個蓬鬆著頭髮眼窩深陷的陌生女人。

他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