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旬苒怔愣了半天，陸郁楓那頭也沒有聲音，兩人的通話留了將近一分鐘的空白，最後還是陸郁楓說了一句，「敢亂走，我就會按照昨天更新的情節，身體力行的懲罰你。」

「好。」南旬苒已經被陸郁楓打亂了陣腳，不得不說，陸郁楓這一套話，真的很撩人心。

可是南旬苒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另一半的。他還沒有糊塗到陸郁楓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地步。

半個小時後，陸郁楓抵達南京火車站北廣場。南旬苒不敢相信，他竟然那麼快就來了。他以為他要等兩三個小時呢，畢竟從學校到火車站要三四十分鐘呢，陸郁楓肯定沒住學校啊，所以這樣的速度，太讓他驚訝了。

「你住的那麼近的嗎？」南旬苒好奇於他的來速，隨口問了一下。

「我住的地方離火車站比較近。」陸郁楓道。

「哦，原來是這樣。」

「那你以為呢？」陸郁楓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麼快，你肯定不是住在宿舍的。」南旬苒道。

「要去我家看看嗎？」陸郁楓看向他，眼睛裡充滿了期待。但是他了解南旬苒，照著他的性格，是不會去的，於是他又添了那麼一句，「討論一下你的漫畫排版和嵌字問題，家裡手繪板繪的工具都有，我可以給你示範。」

「真的嗎？」南旬苒原先就如陸郁楓想的那樣，並不打算去他家，但是一聽說陸郁楓家手繪板繪工具齊全，而且還教他排版，瞬間南旬苒就由不想去變得激動起來了。

「嗯。」陸郁楓露出一個與人為善的笑容，帶著克制，心裡卻哈哈哈哈笑開了花。

南旬苒同意去他家了，他還怕留不住他嗎？！自己那一屋子的畫畫工具和繪畫圖書絕對可以吸引到南旬苒，並讓他為它們瘋狂，繼而讓他為自己瘋狂。

陸郁楓飆了車速，南旬苒不明白陸郁楓為何突然開的快了起來，心驚膽戰地坐著，餘光瞥向陸郁楓，卻又不好意思說。只得忍著內心的不安與暈車帶來的小反胃感覺，任憑陸郁楓飆到了他們家小區門口。

兩人進屋，陸郁楓從玄關處的櫃子里給他遞了一雙拖鞋，南旬苒伸手接過，一邊換鞋一邊打量著屋子。

沒想到陸郁楓的屋子裝的還是挺好看的。兩室一廳，小巧而精緻。歐美風格的奇異壁紙，牆面上掛著名師的畫，灰色的沙發靠著主屋的牆壁，正對面是電視機，大廳里有一張長方形木桌，上面堆滿了顏料和紙張。

陸郁楓的屋子似乎不錯。南旬苒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換好鞋子，並把自己的鞋擺正。

要是我什麼時候也有一間這樣的屋子，我一定能保持漫畫日更，而且，要給喜歡的作者大大畫插畫。

南旬苒羨慕地想到。

陸郁楓掃視一遍自己的屋子，目光自然而然地就瞥向了客廳的長桌。漫不經心地掃了一下南旬苒的臉色，

陸郁楓故作尷尬道：「不好意思，屋子有點亂。」

話是昨晚就打好的腹稿，於是也就毫無張亂，俊俏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只有微微上揚的唇角，透露出他其實是不好意思的。這種不好意思是故意要讓南旬苒看出來的。

「不算亂，還挺幹凈的。」南旬苒走到桌子旁，伸手去翻陸郁楓畫的畫。

陸郁楓接了一杯水遞給南旬苒，南旬苒道了聲謝。他便笑了笑，自己則靠著牆，端著杯子，一邊喝水一邊打量著南旬苒。

他是絕對不會讓南旬苒知道這些都是他昨天晚上惡搞的。為的就是今天把他拐回家。額，說拐似乎有點不正當，準確地說他是要把他追到手。

於是他又說了一遍：「一個人住比較懶，嫌亂的話，你可以把桌上的紙張都扔到桌子下面的箱子里。」

「不亂啊。」南旬苒抬頭看向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不嫌棄就好。」話剛說完，手機便響了起來。陸郁楓放下杯子，去陽台接了個電話。

而後抬腿邁過一個小箱子，走到南旬苒身邊。「你看著，我出去一趟，你要是餓的話就點外賣。雪櫃里也有吃的，不想點外賣，就自己動手做。嗯？」

「好的，我知道了。」南旬苒沉迷於陸郁楓畫的一幅古風同人圖，隨口應了他。

陸郁楓看了眼他手上的圖，嘴角上傾，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畫板什麼的都在這裡，顏料在那邊的箱子里，困的話就去卧室睡，別亂跑，乖乖等我回來。」

「嗯。」南旬苒已經拿著畫筆開始構思了，雖然眼睛始終盯著手上的圖，心裡卻因為陸郁楓是話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陸郁楓走到玄關處，彎腰換鞋，而後直起腰身，看了南旬苒一會，關上了門。

聽到「咚」的一聲關門聲，南旬苒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下了。他根本沒有心情欣賞什麼畫，也沒有什麼心情畫畫，更沒有心情吃飯。

一大早從家裡出來，人雖然已經回到學校這邊了，心卻還在家裡。拆遷的事情，他是知道一點，他爸經營的餐廳需要一筆資金，他爸原本的計劃就是由拆遷費來湊足這筆資金的。當初說的拆遷費是十五萬，現在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就只有兩萬了。他爸在和拆遷的人鬧，聽他媽的口氣，準備打官司了。

南旬苒煩躁地摘了助聽器。為什麼他是個聾子！為什麼要發明助聽器這個東西！既然是聾子，就讓他一輩子活在無聲的世界裡算了！為什麼還要讓他聽到各種聲音！

從上學的第一天起至現今，他不得不忍受在他背後發出的各種聲音。他是聾子，沒有錯。可是他也沒有招惹誰，為什麼所有的事情最後都要指向他是個聾子這個事。

在高中他曾經為了一個助聽器和同學打架，被老師叫帶家長，他深刻地記得，那一次，他爸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個畜生的眼神。因為他是個聾子。

從小到大，他沒有朋友。連親人都是靠著那一個DNA檢測的血緣關係維持的。他想過自殺，可是沒有成功。

擼起袖子，看向右手手腕處的一條傷疤，他緊緊地握緊了拳頭。

如果沒有遇見元結，沒有學畫畫，他真的早就死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南旬苒在紙上寫下這兩句話，便再也忍不住了。

昨晚吃飯的時候，他爸爸是怎麼說的來著。

「養你這麼大，還沒有抱一個正常的孩子回來養的好。」

「你看看你這個慫樣，我這麼一個爺們的人，這麼生出你這個跟姑娘家一樣怯弱的男孩！」

「一天到晚不在學校認真念書，老往家裡跑，你也沒得出息了。一點個男子漢的樣子都沒有！」

南旬苒揉了揉眼睛，低下頭枕著胳膊，任由淚水靜悄悄地從眼角滑落，染濕臂袖。

如果我沒有出生就好了。南旬苒想。他眼裡的淚水更多了，活著，哪裡就是生下來，活下去啊。

南旬苒閉上雙眼，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細微的聲音掠過他的耳邊，為什麼不讓我成為一個徹底的聾子，還能讓我聽到這個世界的一點聲音。

如果我徹底聾了，也就沒有這些瑣事了，我就天天畫畫。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和旁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再也聽不到他們嘲笑戲弄的聲音了。

陸郁楓被人架著回來的時候，南旬苒趴在桌子上睡的沉沉。來人顯然也是一震，陸郁楓是房子里竟然有人，而且那人在他們回來的那麼大動靜下，竟然還在睡。

陸郁楓被灌酒灌的多了，走路不靈活，但腦子還是有那麼點清醒在的。一手撐著牆面，轉過身子道：「封塵，你先回去吧。」

「我看你屋裡的人好像沒打算伺候你啊。」封塵笑道，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那道身影，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他不認識這個人。

「我不需要人伺候，走路雖然有點打滑，腦袋還是清醒的。」陸郁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將封塵往門外推，「他不喜歡人多，你回去吧。」

「呵。」封塵從鼻腔里嗤出一聲輕笑，「你還真是不念舊啊，都快一天一個了。」

「回去！」陸郁楓神色清冷地看著他，不想再多說一句話，直接下了逐客令。

封塵也不是不識趣的人，他只是好奇那趴在桌上的人是誰。先下陸郁楓喝了酒還不肯告訴他，那自然就問不出什麼了。

於是便道了聲，「好，再見！」人也就直接走了。

陸郁楓輕輕帶上門，搖搖晃晃地走到南旬苒跟前，揉了揉他的頭，醉醺醺道：「乖，醒醒，我回來啦。」

目光流連在他的耳畔，又轉向桌子，眉頭微蹙。原來他把助聽器摘了，怪不得都沒醒。

陸郁楓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也不管南旬苒到底能不能聽見，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邊。

「乖，醒醒，我回來了。」

南旬苒是被陸郁楓晃醒的，他抬起頭來時，陸郁楓瞥見了他壓在胳膊下的一張紙，上寫：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陸郁楓支著胳膊撐著沉重的腦袋看向他，伸手撫了撫他的眼角，「夢到什麼了，眼睛怎麼都紅了。」

「沒事。可能太困了。」南旬苒說完就要起身，陸郁楓伸手把他摟進懷裡。

「陸郁楓，你喝酒了。」南旬苒聞著酒味還挺大的。

「嗯。被灌了幾杯。」陸郁楓安撫似的在南旬苒後背上遊走。

「酒味很大。」南旬苒享受著他的懷抱。

「嗯。」陸郁楓收了支著腦袋的手，背靠著椅背，把手放到南旬苒的後腦勺處。

「吃飯了嗎？」陸郁楓問。

「沒有。」南旬苒道。

「想吃什麼？」陸郁楓抬起南旬苒的頭，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不想吃。」南旬苒同樣地看著他。

「不吃飯怎麼行呢。」陸郁楓低下頭湊近他的臉，而後吻在了他的眼角處。

「為什麼哭？」陸郁楓又吻上了他另一處眼角。

「你別問了。」南旬苒睜開他的懷抱站起來，背對著他「你不要管我。」然後陸郁楓就看見他抬起了胳膊。

陸郁楓起身從身後抱住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伸手從桌子上抽了些紙遞給他，「乖，別哭了，我心疼。」陸郁楓湊在他的耳邊說道。

落在南旬苒耳朵里的只有細弱蚊蟲的聲音，可是他聽到了他在說什麼。正常人靠在他耳邊用正常的聲音說話，他是能聽見的，可是一般人沒有這樣的機會。誰會一說話就靠近別人的耳畔言語呢。

「我沒有。」南旬苒哽咽道。

陸郁楓轉過他的身子，抬手替他擦著眼淚，邊道：「好好好，你沒有，眼睛進沙子了，我給揉揉，看看。」

「嗯。」南旬苒囁嚅道。

「沒事了。」陸郁楓擦完眼淚，又將他擁進懷裡，「乖，我頭重，自己去做點吃的，我洗個澡，嗯？」

「嗯。」南旬苒從陸郁楓的懷抱離開。

「雪櫃里有湯圓和餃子。」陸郁楓指著雪櫃道，看著南旬苒開了雪櫃，他這才走進浴室去洗澡。

陸郁楓出來時，南旬苒的餃子和湯圓剛好，「你吃嗎？」南旬苒問。

「吃不下了。」陸郁楓擦著頭髮，走到桌邊坐下，眯著眼睛看著南旬苒吃飯。

「你要是困就去睡吧。」南旬苒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

「不困。」陸郁楓睜開雙眼，「就是腦袋有點重，喝多了。」

「你就不能少喝點。」

「嗯。」陸郁楓寵溺地看著他。

「好了，我吃好了。」南旬苒起身，陸郁楓攔下他的碗，道「你去洗澡吧，我來刷鍋碗。」

「我可以的。」南旬苒道。

「節約時間，想睡覺了。」陸郁楓道。

「好吧。」南旬苒道。

「衣服在櫃子里，你看哪件順眼就穿哪件。」

「嗯。」南旬苒道。

南旬苒洗完出來，陸郁楓正坐在桌邊打盹。

「陸郁楓，我洗好了。」南旬苒吹幹了頭髮，才見人從椅子上站起來。

「睡覺。」陸郁楓看了他一眼，南旬苒跟著他走在後頭。

陸郁楓抬腿掀被鑽進被窩，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快來睡覺。」

南旬苒微紅著臉，站在床邊。

陸郁楓嘆了一口氣，「我保證我不會動你，除非你願意。」

「我不願意。」南旬苒立馬道。

「嗯，我不動你。我是認真的，你不要害怕。」

「我相信顏徵大大。」南旬苒看著他，鑽進了被窩。

陸郁楓關了燈，轉身抱住了他，「我就抱著你睡。」他自言自語了一句，就真的睡著了。

南旬苒一開始覺得緊張，過會發現陸郁楓睡著了，他這才放下心來。

聽著耳畔顏徵大大細微均勻的呼吸聲，南旬苒心裡有點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