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南旬苒拿畢業證那天，他回學校突發奇想地去了操場，看著別人打了半個下午的籃球。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在努力工作一年後，在他爸爸的支持下，南旬苒在揚州瘦西湖邊開了一家小餐廳。

爸爸想優雅高尚一點的夢想，讓他這個兒子繼承並實現了。

父母的合好，一家人又回到了溫馨的家庭氛圍。南旬苒覺得慶幸，也充滿了感激。

爸爸放棄了創業，回到國企單位上班，媽媽在家做個賢惠的主婦。一家人歸於平靜。

現在他們家唯一的爭執點在於，南旬苒什麼時候找個女朋友。

南旬苒未跟家人提及過，他喜歡男生。所以每當父母談起他的感情的時候，他又慶幸自己沒跟陸郁楓在一起。

這天，南旬苒照常十一點半關門，等待幾個員工都走了之後，他清算了一下今天的流水賬，檢查了各處的開關，便鎖門準備回去了。

往常他是沒有走小巷的習慣的，今晚月色照得地面格外亮堂，他那藝術家的浪漫心情登時就被照出來了。

穿過筆直的小巷，左轉，就到了他的住處。

這是回家最近的路，可是車不好過。

為這月色，步行又何妨？南旬苒帶著歡喜轉進了小巷。

遠遠地似乎就看到有個人蹲在巷子里，南旬苒有點緊張，他檢查了一下耳朵上的助聽器，忐忑地向前走著，途徑那個人的身邊時，他的步伐不經意就加快了。

結果還是被人抓住了。要邁步向前趕上右腳的左腿，被人抓住了。

「小苒...」那人隨即倒在了他的腳邊。

南旬苒頓了兩三秒，腦袋一片空白，而後抬腳準備向前走，卻發現左腿仍被禁錮著。

「你放手！」南旬苒道，陸郁楓卻是什麼也聽不到了。

「你一個大男生抱著別人的腿，你惡不噁心？」南旬苒邊說話，邊轉頭。

趁著月色，他只看到陸郁楓倒在他的腳邊，雙手抱住了他的左腿。

「陸郁楓！」南旬苒提升了平時說話的一倍高度，陸郁楓一動不動地不吱聲。

南旬苒強行把腿抽出來，陸郁楓則順著他抽腿的方向滾了一點。

南旬苒蹲下身子，「陸郁楓，陸郁楓」地叫著，卻發現陸郁楓根本沒有醒來的跡象。

「陸郁楓，你怎麼了啊，陸郁楓……」南旬苒伸手去抱起他，觸手一片濕意，南旬苒借著月色，掏出手機，照出了一手的血，再借著手機的光線去看陸郁楓，臉色蒼白，渾身粘著泥。

「陸郁楓，你怎麼了啊，你別嚇我啊！」南旬苒的聲音染上了哭腔。

突然不辭而別，突然這樣一身傷出現，到底發生了什麼！

南旬苒把人弄回家放到浴室里清洗幹凈，給他簡單處理了胸下的一道傷口，以及後背上的數道鞭痕。

陸郁楓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南旬苒卻因幾次驚醒，睡意全無。

看著睡夢中緊皺眉頭的陸郁楓，他忽然覺得有點心疼，雖然他腦袋裡覺得沒有必要。

不辭而別，又為何還要來找我？陸郁楓，我不像你可以坦然放下感情的事情，可以逢場作戲。

陸郁楓，我已經決定放下你了，所以，我只當救了一個陌生人。

南旬苒看著陸郁楓，心裡下定決心不讓自己糾結在這段感情中了，腦袋卻忍不住回憶之前兩人相處的點滴。

他煩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下樓去做飯了。

陸郁楓醒來，將近中午，他望了天花板兩秒，掃視了一下屋子，最後定格在窗前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小苒」他想很歡喜地叫出對方的名字，嗓子卻幹澀得粗糙，喉間一陣腥甜，一口血隨即吐了出來。

南旬苒因著陸郁楓一身的傷，今天也沒有去店裡。聽到身後人的叫喚，隨即轉過頭去，卻看到他一口血吐了出來。

南旬苒快步跑上前去，抽紙擦了擦他嘴角的血。他的手有點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什麼都寫在臉上了。

「不礙事，吐完就好了，這口血是被壓的。」陸郁楓握著他的手解釋道。

「嗯。」南旬苒盯著陸郁楓握著他的手，懵懵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們去醫院吧。」南旬苒起身去衣櫥里找了套衣服拿給他，「換上衣服，我們去醫院吧。」

「小苒？」陸郁楓斂了笑臉看著他，「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嚇到你了。」

南旬苒原本就懵的腦袋被他說的更懵了。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身體是自己的。你應該好好愛護……」南旬苒欲言又止，想起了陸郁楓曾經說，會保護他的話。

陸郁楓掀起被子，起身走到他身邊，伸手抱住他，「對不起！」

南旬苒的身子有點抖，陸郁楓感覺到了，可是他沒有想到，對方會哭。

南旬苒整個身子在顫抖，後來雙肩抖的最厲害，厲害到陸郁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吻他，可是他覺得不合適。

他便筆直地站著，低頭看著把臉埋到他胸前，只能看到頭的南旬苒。他甚至不敢拍他的後背，只是緊緊地抱住他。

和陸郁楓隔著距離說話的時候，南旬苒還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可當陸郁楓抱住他的時候，他的情緒一下子就崩了。這情緒里沒有多少是埋怨陸郁楓的不辭而別，更多的是陸郁楓一身傷痕的出現，他有很多問題，可是他什麼也不想問了。

他不想去管陸郁楓的事情，他怕了。

一個人突然闖進另一個人的生活，帶來的各種溫暖，是不可能輕易被遺忘的，就如同對方又突然消失了一樣。彷彿那個人沒有來過，可是留在記憶與心間的感受，卻真實存在。

南旬苒沒有像正常人一樣到處找陸郁楓，已經很努力地剋制自己的情緒與感情了。當年他那種不似正常人的反應，讓他現在都在懷疑自己愛的究竟是不是陸郁楓。

南旬苒的本意是希望透過時間與距離來抹淡當年那種恍惚與痛苦的。

可現在，這種希望因為陸郁楓的突然出現破滅了。

誰也無法再承受住這落差帶來的問題與痛苦。

南旬苒在陸郁楓緊緊抱住他的時候，濕了眼眶，他立馬低了頭，把臉藏進了對方的胸膛。

無聲的落淚比號啕大哭有魅力的地方在於，有一種無形的壓迫與力量讓與這眼淚相關的人，胸悶，心疼。

如果之前陸郁楓還篤定南旬苒對元結有著深厚的愛情，那麼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了這個可愛的小聾子愛上他了。

流連床第間的陸郁楓，第一次感覺到以前生活的頹靡。原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如此沉重，不沉溺其中的人，永遠只是隔岸觀火，感受不到一顆心原來也可以這樣有力量。

南旬苒浸在骨子裡的文藝風，迫使他冷靜下來，擦幹了眼淚，他掙脫了陸郁楓的懷抱，退了一步，低頭道：「我們去醫院吧。你快點換衣服。」

「好。」陸郁楓看著他低著頭，微紅了眼眶，他抓著面前濕掉的衣服，在心裡呢喃。

縱使這眼淚是為他而流的，他也不願意讓他看見他的難過。那麼以前，他們討論床伴事情的時候，還有他收到的那些錄音，視頻，和圖片，他表現得那麼鎮定，只是為了讓自己裝作不難過嗎？

自己真是該死！

南旬苒在陸郁楓換衣服的時候，去洗手間沖了臉。

竟然哭了。

南旬苒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我竟然哭了。」南旬苒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語，眼淚不自覺又流了出來。

他擰開水龍頭，不停地往臉上撲水，直到肌膚覺察到水的涼意，他終於也穩定了情緒。

南旬苒出來時，陸郁楓衣衫整齊地站在大廳里等他。

「走吧。」南旬苒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陸郁楓也察覺了。他覺得自己理解南旬苒那麼做的原因。

這段距離，需要他花時間去追趕。

到了醫院，醫生讓掛外科，外科醫生看了一眼陸郁楓身上的傷，開口就是，「先去拍個片子。」

陸郁楓嗤之以鼻，「醫生，我根本沒有傷到裡面好不好，只是皮外傷。」

他老子下手輕重，他好歹也是知道一點的。

南旬苒不理會陸郁楓，拽著他往外走，「先去拍片子。」

「拍完片子，我們去你的餐廳吃飯。」陸郁楓道。

南旬苒沒有搭理他。

兩人拍完片子回到外科醫生那裡，已快到十二點了。

醫生診了半天的病人，也是餓了。

看完陸郁楓的片子，開了點清火消炎的藥，加了兩瓶雲南白藥噴劑。

南旬苒一直記著陸郁楓吐血的場景，有點不放心地問道「醫生，他沒有內傷嗎？他早上還吐血了。」

醫生看了南旬苒一眼，對著陸郁楓道，「手。」

陸郁楓配合地伸出手去，醫生切脈完畢，道：「少勞累，風寒剛痊癒，暫時不要吃腥辣的食物。」

「風寒？」南旬苒道。

「之前不小心感冒帶起來的，已經好了。」陸郁楓道。

醫生不再管他們，自顧自地出去了。

南旬苒看了陸郁楓一眼，無話可說，拿著單子去取藥。

兩人走出醫院，已快到一點。

「我餓了。」坐在副駕駛的陸郁楓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嗯。」南旬苒應了一聲。

陸郁楓等了片刻，見他全無下文，道：「去你餐廳吃嗎？」

「回家。」南旬苒道。

「要去買菜嗎？」陸郁楓又問。

「不用。」

「那我們吃什麼？」

「粥。」

「哦。」陸郁楓突然覺得不對勁，他皺著眉頭，「我們中午喝粥？」

「嗯。」

「喝不飽。」陸郁楓喃喃道。

「有包子。」南旬苒道。

「嗯。」陸郁楓看著路過的美食店，有點不甘心，試探道，「你看那個料理怎麼樣，隨便吃口吧，太餓了。」

「還有三分鐘就到家了。」南旬苒道。

「還要你燒飯，有點麻煩。」陸郁楓道。

「燒好了。」南旬苒道。

陸郁楓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默默看著他把車開到家門口。

兩人進屋，入耳電視劇的聲音，定睛一看，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

「爸，你來了。」南旬苒道。沒有驚訝，很平靜。

「嗯。你媽讓我來看看你，順便給你帶了些百合和蜜瓜。」

陸郁楓又亮出了他的魔性笑容，對著南旬苒的父親道，「叔叔好，我叫陸郁楓。」

「陸郁楓？」南豐明點點頭，「我聽小苒提起過你。說你在大學非常照顧他。真是感謝你了。」

「都是朋友，互相幫助，理所應當。」陸郁楓道。

「爸，你吃了嗎？」南旬苒在廚房叫道。

「沒呢。」南豐明道。

「那準備吃飯吧，我把包子熱一熱。」南旬苒又叫道。

「好嘞。」南豐明道。

一頓飯吃完，已是兩點半，南旬苒洗幹凈了鍋碗，腦袋有點昏沉。

昨晚沒睡好的不良反應出來了。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腦袋疼。

把藥放在陸郁楓面前，看著交談甚歡的兩個人，他對著南豐明道，「爸，我睡會去店裡，你記得給我媽回個電話，別讓她擔心你。」

「哎呀，我給忘了，你媽讓我到了給她回個消息的。」

「嗯。」南潯人應道，而後爬上了樓。

躺到床上，南旬苒忽然意識到，昨天晚上，他讓陸郁楓睡了他的床。腦袋枕著軟枕，他已經無法多想什麼，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陸郁楓進來時，南旬苒睡的死死的，完全不知情。

陸郁楓坐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便拿著他的車鑰匙出去了。

酒店裡，身著浴袍的男人渾身散發著荷爾蒙的氣息，一邊吹著頭髮，一邊敲擊鍵盤迴覆消息。

聽到敲門聲，他放下吹風機，和歪頭躺在床上翻閱文件的男人相視一笑。

門開，人進。

陸郁楓看了一眼屋裡的兩人，開口道；「有多少把握？」

「不出意外百分百。」坐在床上的男人開口道。

「出意外呢？」陸郁楓不悅道。

「百分百加額外福袋。」

陸郁楓勾起嘴角，「我就想看他一無所有的樣子。」

「拭目以待！」一直安靜聽著他倆對話的男人開口道。目光投向床上被褥滑至胸下的男人，眼眸深沉。

「凌楓呢？」想起南旬苒，帶起元結，他突然來了一點八卦的興緻。

「在日本呢。」躺在床上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鎖定陸郁楓，「怎麼？感興趣了？」

「有點。」陸郁楓道。

「哼！還不是因為你們家那位。」男人卻不說話了，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從鼻子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看向倚在牆面上渾身散發著荷爾蒙氣息的男人，道：「秦風，我餓了。」

秦風看向他，目光下移，掃過他的上身，又對上他的雙目。

「正好我也餓了。」

男人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上的文件，秦風的目光燒的他有點上火。

陸郁楓瀏覽完桌上的文件，簽了個字，道：「寄出去吧。」

「好。」男人正要起身去接文件，秦風冷冷道，「坐著！」

陸郁楓把文件交給秦風，便開門離開，臨走時，他看男人的眼神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陸郁楓關上門，故意在門前停留兩分鐘，便聽到男人染上欲y望的低吟聲，他笑了笑：封塵，你也有了個能把你吃的死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