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

寧澤林對著面前來來去去的行人，扯著嗓子，從傍晚喊到了天黑。

安明翌從醫院回來，一路小跑，見他還在原地站著，本想安慰幾句，話一出口變成了四個字：

「找到了嗎？」

寧澤林搖搖頭：「它之前也不是個安分的主，閑著沒事就喜歡給我找麻煩。要是真的被狗販子給抓了……」

卡車後方的鐵籠里，椰子擺了個最舒服的姿勢睡得四仰八叉，瘦小的男人打了個噴嚏，被身後的胖女人踹了一腳：

「讓你抓條狗，你倒好，被狗耍得團團轉。你他娘還專挑貴的抓？貴有什麼用？肉這麼少哪家館子收？」

「可它好歹也是條狗，數量不湊齊，餐館的損失你賠？」

車上的司機一路無話，唯獨那一男一女喋喋不休。寧澤林還在市中心不肯走，神情從焦急到失望再到獃滯，蹲在石階上裝蘑菇。

「還不走啊？」

安明翌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宿舍要關門了。實在不行我託人幫你問問？市裡的狗肉館就那麼幾家。」

人還是沒反應，湊近了瞧，寧澤林腦袋一點一點差點兒睡著，被他這麼一攪和，雖然不放心，還是朝人群看了一眼：

「回去吧。不出三天，這傻子絕對會堵著門找我要吃的。」

第六感是個神奇的東西，放在寧澤林身上就更為神奇。第二天下午，他剛剛從教學樓出來，打算趁學校放風出去再找找，椰子癱在門口的地墊上，看見主人那一瞬間雙眼放光，帶著一股詭異的味道撲過來。

寧澤林抱緊它，挪開視線，被不遠處的安明翌嚇了一跳：

「你這是挖煤去了？」

徐北跟在他身後找過來，身上泥巴摞泥巴，手裡是一支嶄新的圓珠筆。

「你可得好好謝謝我們。為了把這傢伙從警局接回來，我追著它跑了幾條街。」

「警局？？」

「喏。」

他指著手機上的本市新聞，順便拍了拍寧澤林的肩膀：「你家狗子要火了。」

「據本台報道……」

熒幕里的女主持人險些憋不住，一本正經念起了新聞稿：

「今天上午約九點十分，本市某無營業執照餐館被查出化學藥劑超標，記者在採訪現場找到了二十餘條無主寵物犬，目前正在聯繫本市公安局安排尋找……」

「汪嗚——」

「嗚嗚嗚——嗷嗚——」

滿地流油蒼蠅亂飛，唯獨有一個鐵籠子開著門，鎖像是被咬壞掛在框上搖搖欲墜。

「你知道自己幹這事是違法的嗎？」

「……」

視頻里幾個人相繼搖頭，有一個抬頭看著相機，指著一旁上竄下跳拍不到全身的哈士奇，雖然臉部打滿了馬賽克，還是能從聲音里聽出有多激動：

「我哪兒知道，這花狗餓了幾頓，還能把鎖啃壞跑出來，不光這個，別的它也放了不少狗，您瞧瞧這廚房這院子……」

看著現場「慘烈」的戰況，椰子還在腳邊仰著頭求表揚，舌頭伸出去滴著口水。

寧澤林有些哭笑不得。

兜里的電話在不停振動，他按下掛斷鍵，笑著問面前的兩個人：「有一件好事一件壞事，先聽哪個？」

「我掛科了？」「我及格了？」

「……」

「又有女的遞情書給你？」「食堂菜漲價了？」

兩個傻孩子越猜越離譜，他學著徐主任的口氣語重心長道：

「是講座。就那種給你洗腦，你一聽就能哭得稀里嘩啦痛改前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講座。下周周一我還得去畫場地，不然咱們班那些近視度數高的根本遭不住。」

不計較寧澤林越來越獨特的口音，安明翌迅速抓住重點：「那豈不是要叫家長？」

一旁的徐北不是很清楚狀況，然而只有他知道，安家父母都有各自的生活，哪一方都不想和前任有過多糾纏，頂多拿金錢延續一下和兒子那點兒稀薄又可憐的親情。

「這個你不用擔心，你不去沒什麼。到時候說不定要聽到半夜。」

計劃趕不上變化，平淡且枯燥的學習生活延續了七天。周一的清晨摻雜著早讀吵鬧的讀書聲，落在樓下路過的學弟學妹耳朵里。

「看那兒，那就是高三的文科班，那就是文科生。」

「快走快走他看見你了。」

「看見我怎麼了？他不長得挺好看的嗎」

兩個女生一邊小聲嘟囔，一邊掃完地倒垃圾回來，指了指樓上拖腮幫子朝自己看過來的安明翌，揮手錶示友好。

對方隔空回了個微笑，抬手比了個心。

寧澤林走過來，踮腳揪住他的後衣領，把人從窗檯拽下來，回到自己最喜歡的這個位置：

「我就回座位上喝口水，出來就看見你撩妹？占著窗口不複習？嗯？」

這句話他聽出了些別的意味。安明翌知道自家班代的脾氣，按照一貫作風，又把人按在牆角，兩臂剛好把他圈進來。

寧澤林的臉型比同齡男生圓一點，不算是那種特別出挑的長相，五官隨便一個單拎出來品一品都不出彩，但湊在一起偏偏就讓自己看不夠。

乖巧且安靜，毫無戾氣，有股優等生身上的氣質，用一種比較俗套的詞彙來形容，就像是鄰家哥哥午後遞來的水，既解渴，又養眼。

不過這僅是安明翌視角下的人。當事者本人並不高興，嘴角微微向下：「又想幹嘛？」

「看你。」

「看我？我臉上有字？」

「看你比較蠢。」

寧澤林收起手裡的書，捲成桶狀想敲他腦袋，對方又近了一步。

「老師來了。」

片刻遲疑後，安明翌以為他在騙自己，牆壁瓷磚上卻反射出另一個人影。

「汪汪……汪……」

「你怎麼學椰子說話？」

「汪老師？」

安明翌把壁咚的動作換成了捏肩，一邊尬笑一邊打招呼：

「您也是來聽講座的嗎？」

面前的老頭點點頭，有些面熟，寧澤林覺得自己好像認識，而且還不止一次見過這人。

「我是他家裡人叫來的，這小子昨晚沒去藝術班上課，我把他曠工記錄抹了，好好待在這兒聽聽文化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