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噁心。」

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像是吐出了一口惡氣。

從昨天到現在我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唯進嗓子眼兒的，也不過是一些酒水。除了酸液，我什麼都嘔不出來，喉嚨火辣辣的，像是有一把火在燒。

陳訣遠冷笑一聲，隨即站起身暴力地扯起我肩膀上的衣服。

我腳步不穩被他帶著走，一路磕磕碰碰，腿上不知道多少次撞到牆角，想必也是青青紫紫一片。

他把我搡入浴室，扔進又滑又冰的浴缸，打開蓬頭把涼水劈頭蓋臉地噴向我。

我被凍地瑟了一下，站起身想要推開他，卻又被他按下去，腳一滑，頭磕向了浴缸。

我的頭立馬嗡嗡作響，沾了水的手上的傷口變得更疼了。

全身上下，外套襯衣褲子，全被淋了一個透心涼。

他像是刻意折磨我，把水不停地往我臉上沖，我無法睜開眼睛。鼻子無法呼吸，嘴一張開，就被嗆進了水。

我手舞足蹈地在空氣中亂抓著，想要他停止這一切，可是我什麼都碰不到。

「譚泊，現在清醒了嗎？嗯？還噁心麼？」

我搖頭，含糊不清地說，「不，不噁心，不噁心。」

我想我此時的形象就是噁心的老鼠，掉進了滿是髒水的下水道。

如何卑微，如何落魄可笑。

夠了，夠了，到此為止了。從此以後長恨無期。

蓬頭不知什麼時候被他關掉，趁我惶然之時，陳訣遠拿著毛巾擦著我的臉，一遍遍抹幹我頭髮上的水，溫柔的就像在對一個他心尖尖上的情人。

但我知道我不是，我沒有資格，他也沒有資格。我們兩人就是同極的吸鐵石，只要靠近，就會互相傷害。

面對這樣的一個人，我感到的只有恐懼，愈來愈深的恐懼。

恐懼的盡頭是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病有發作的預兆。

陳訣遠出了浴室後，我喉嚨里幹癢幹癢的。咳嗽了幾聲後就停不下來了，眼淚被嗆地爭先恐後地往下滴，我開始無法感受到呼吸的存在，我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眼前出現疊影，我使勁眨了幾下眼睛，頭髮上的水卻落入眼睛裡，蟄地我痛苦萬分。

我想從浴缸里出去，找人救我，但是瓷磚太滑了，我沒有力氣，幾度摔進浴缸。

一個奮力，腳掌一滑，我直接滑入了進去，水一瞬淹過了我的臉。我張嘴咳嗽的同時，水爭先恐後地流入我的口腔和鼻子，我掙扎著起身，卻徒勞般浪費掉了更多力氣……

慢慢的，我開始變得平靜下來了。

時間像是被拉長了數十倍，我眼睛無神地看著氣泡咕嚕咕嚕一連串的冒出水面，再啵兒地一聲破碎——

我聆聽著自己心臟在耳朵邊上打鼓，咚——咚——咚——

彷彿看到了過去掛在家裡客廳白色牆壁上，深褐色復古鐘表裡面不停旋轉的秒鐘……而我坐在鋼琴前，指間於無數次落於琴鍵。

——去換衣服，該走了。

是誰在說話？

我混沌的腦子一時想不起來，卻覺得這聲音異常熟悉。

鋼琴聲戛然而止，我回頭。

看見了哥哥。

他穿著貼身的西服，溫和的臉上帶著笑意，透過玻璃窗的陽光照射在他溫柔的眼睛上，我鬱結的心一下就平靜了。

換衣服……我們要去哪？

我的嘴張了又閉，隱約在空中看到了陳訣遠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