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林間小道彷彿沒有盡頭，柏油路面恰好夠一輛車行駛。夏日炎熱的陽光全都被枝葉茂密的喬木遮擋住了。黑色的轎車速度不慢得前進著，風從半開著的窗戶外徐徐吹進來。我把手掌伸出窗外，風從手指的縫隙中流走。

「爸媽先去了？」我問。

「對。還生氣呢？」譚嘉譯雙手把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嘆了口氣，「我可是把公司里的事處理完就立馬來接你了。」

我「嗯」了一聲，轉頭，看向遠方的樹林。「我沒生氣。」

晚了兩個小時才來接我，這件事不足以讓我生氣。

「沒生氣？」哥哥笑了一聲，「這個小嘴委屈得都可以掛上油壺了。」

「是麼？」我不以為意得說了一句，假裝不經意看了一眼後視鏡里自己的臉，根本不像他說得那樣，「騙小孩好玩？」

「不好玩。」他一本正經地回了句，接著輕笑了一聲，「聽說早上姑姑家的孩子來了。」

他這麼一說，我又想起那個又瘦又小長相尖嘴猴腮的小孩兒，一股氣就卡在嗓子口，吐不出來。於是深呼吸了一口氣，「李嫂告訴你的。」

「嗯，她電話里給我說的。說你的鋼琴被那不懂事的小崽子潑上了水，急得你都快哭了。我聽了那個氣，一想到這膽大妄為的小東西竟然敢弄我弟的東西，恨不得沖回家，把那小畜生掄兩拳。」他偷瞄了我一眼，接著說，「不過一想到我弟弟那麼聰明，肯定有別的法子來收拾他……」

有點冷，我瑟了下肩膀，下一秒窗戶被他關上。

我哥向來這樣，多麼微小的細節他都能察覺到。他對我的關心，無微不至。

我爬在車窗邊上，看著外面蒼鬱的樹林，說，「我告訴他，『謝謝你幫我擦了鋼琴』。還把雪櫃里的冰可樂送給他，給他說，下一次見到大鋼琴也一定要像今天這樣，鋼琴的主人也一定會像我一樣感謝你的。」

還沒說完，譚嘉譯沒繃住，笑出聲，「不愧是我弟，這招太狠了。」

「今天下午姑姑帶著他在餐館吃飯，他把裡面的擺設的鋼琴潑上了水。賠了兩百萬，大人收拾他，他告狀說是我讓他這麼做的。他媽在電話里罵了我三分鐘，我受不了掛了。」

「小譚，哥就佩服你這一點。」

把糟心事向他吐了一頓，我倒沒覺得這麼煩了。車又開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到地了。

…

唐家的別墅。

客人已經來很多了，剛下車，譚嘉譯就被攀交的人攔住，而我走了幾步，就看到靠在花壇上的唐戰平，他看到我，跟老鼠看到了乳酪似的，眼睛彷彿冒出光。

他大跨步向我走來，要好地攬上我的肩膀。我有些不好受得皺了皺眉頭，但沒推開他。

「哥們你可終於來了，我現在腦子嗡嗡的，快要炸了。」他一開口就是一句抱怨。

「你怎麼了？」

「我在從早站到現在，被我爸媽/逼得一口一句叔叔好阿姨好，笑得臉都僵了。那些人是誰我都不知道，叫上兩百年我都分不清誰是誰。」

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畢竟他反感的事情，我也感同身受。想當年外祖父的七十大壽，排場可比這大多了。

唐戰平和他父母打了聲招呼，就冠冕堂皇地離開人群，說什麼帶我認識一下他家。

他父母樂得我們二人交好，笑著說，讓唐戰平好好帶我玩，別慢待我了。

…

今天是唐戰平他哥唐鑫的成人禮。

唐家素來威望於商界和政界，來得人自然不少。唐戰平的抱怨完全情有可原。借著我的由，能休息上一時半會，被他說成了天賜。

他房間不大，四處貼著海報，全是動漫人物和流行藝人，我環視了一圈，就對一個歌手感興趣。唐戰平得知我喜歡他，從他的寶物箱里找了一會，翻出一個錄音帶。

歌手特有的嗓音在整個房間蔓延，我哼著調，接著就看他拿出一本包著皮子兩個手掌大小的書。

看他笑的樣子，我直覺著不是什麼好東西。

「哥們，猜猜這是什麼。」

他湊到我跟前，把書往我眼前晃了一下。

「猜不太到。」

「這可是好東西。」他嘿嘿一笑，往我手心裡塞，「哥哥借你回家看，開學還我。」還一邊千叮嚀萬囑咐，「藏好了，別讓大人看到。」

我看了他一眼，明知道這是誘老鼠的乳酪夾子，卻耐不住好奇，把書隨便一翻——

立馬像蒸籠里的蝦，面紅耳赤。

這書裡面全都是赤/裸的男男女女，做得儘是不可描述之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又惱又羞又氣。

我感覺手心裡的書不是書，而是一個燙手山芋，直接把書往他身上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