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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半，雖然之前已經給奉朝英發了消息，告訴他還在路上，晚一點才能到，程青州還是怕奉朝英等得著急，匆匆開門進去。

奉朝英人情練達，成熟寬宏，偏偏在程青州這裡經常吃一些小醋，發一些小脾氣。奉朝英吃醋和發脾氣的方式還跟程青州不一樣，如果說程青州的方式是可勁兒地擺在臉上，可勁兒地造，那麼奉朝英就是不動聲色地暗示，不動聲色地搞冷暴力。

有一次程青州晚上和龔豐源約了晚飯，忘記給奉朝英打電話了，等九點多回到家，只見奉朝英坐在沙發上敲筆記本寫郵件，飯桌上的飯菜卻一動沒動，都涼了。

當時他不明所以，驚訝地問：「你還沒有吃晚飯嗎？工作再忙也不能餓著肚子啊。」

他還去催促奉朝英趕緊吃飯，奉朝英卻只是淡淡地抬頭看著他，說：「我在等你回來一起吃飯，既然涼了，就熱一下吧。」

程青州大吃一驚，忙說：「我吃過了，糟了，我忘記給你打電話了。」

奉朝英也不急，不發脾氣，說：「你吃了就行，我沒關係。」

這一句話宛如一把刀子，狠狠地扎進他的心口。

奉朝英這是照著他的心窩子戳呢。

同時他還有點不滿，心想，雖然他忘記打電話了，可他沒回來，奉朝英就不能主動給他打個電話問一下嗎？

這時，奉朝英又拍拍他的腦袋，說：「去休息吧，對了，你的手機打不通，應該是沒電了，記得充電。」

說完，奉朝英就抱著筆記本上樓去了。

接下來三天，程青州百般討好，想把奉朝英哄高興了，可是奉朝英根本不接茬，既不明著發脾氣，也不幹脆不說話，總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吊著程青州，時不時說一些話戳程青州的心窩子。

自那次以後，程青州是怕了奉朝英這個進入更年期的老男人。

再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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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朝英親自下廚，站在廚台前面牛排，烤箱里還有火腿，香味誘人。

程青州肚子早在抗·議了，鼻子循著香味就過去了。

奉朝英抬頭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問：「你去哪了？這麼晚才回來。」

程青州與奉朝英隔著廚台，四目對視。

「我去老宅那了。」程青州說這句話的時候，有點不敢跟奉朝英對視，低頭看向鍋里的牛排，鮮紅的牛排正在滋滋地變成焦黃色，「下午周虎找我去談《寒山謠》的項目，談完之後，我看時間還多，就去老宅那看了看，和黎叔聊了會兒天。」

說完，他才敢重新抬頭看向奉朝英。

奉朝英好不容易從奉老爺子去世的陰霾中走出來，恢復了點心情，程青州擔心自己這個時候提起老宅子，會讓奉朝英重新情緒低落。

但奉朝英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麼敏感，神色自然地點了下頭，「黎叔也老了。」

「嗯。」程青州說，「你有時間的話，也回去看看他吧。」

「好。」奉朝英點頭。

晚餐做好，兩個人來到飯桌旁坐好。

「怎麼今天突然自己做飯了？」程青州好奇地問。

平時都是廚師來家裡做。

奉朝英煎了兩塊牛排，又烤了一塊火腿，切片裝盤，除此之外，還有廚師中午包好的餃子，蒸了二十個。

「回來得早。」奉朝英說。

程青州其實不愛喝酒，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昨天剛榨的橙汁。

「警察那邊有新的發現嗎？」程青州又問，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升升。

奉朝英搖頭，說：「周棟那邊沒有別的發現，算我倒霉，被他盯上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程青州到底還是沒有忍住，開口說：「我找了曉雯姐調查這件事，她很有經驗，曉雯姐告訴我，你找到高升哥？」

「嗯。」奉朝英點頭，似乎對程青州找了宋曉雯也一點都不驚訝。

但話攤開了說，也不必在藏著掖著。

程青州問：「那個江騫是怎麼回事？我聽說你沒有把他開除掉？」

「如果真是他利用職務之便賺錢，到時候再開除也不遲。」奉朝英跟程青州解釋說，「如果他私下裡被其他人收買了，那就吊著他好了，比一比耐心，總會有釣上魚的時候。」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和姑姑？」說到這個話題，程青州不禁還是小心翼翼了一些，涉及到奉朝英家裡那些私事，總是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

因為分割遺產的關係，最近這段時間奉宏他們四兄妹一直在扯皮，奉英婷都來找過兩次奉朝英，這事奉朝英沒有瞞著他。程青州一直覺得，奉靈心和奉必行兩個人雖然走了，卻都是夾槍帶棒、揣著一肚子怒火走的，現在沒有奉朝英這裡鬧事，只是忙著跟奉宏他們在扯皮。

「不知道。」奉朝英說完，頓了一下，又說，「是他們也不奇怪。」

聽他的意思，也並沒有在心裡面對他們抱有希望。

程青州知道奉朝英說得這樣平靜，心底肯定是憤怒和難過的。

那一天讀遺囑的時候，爺爺就寫得那樣灰心喪氣。

原本希望和睦的一家人，最後也無法避免走上互相攻訐的路。

經歷了這麼多，程青州越來越理解當初奉朝英為什麼不肯留在奉氏，為什麼不肯繼承奉氏，而奉老爺子又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同意了奉朝英的做法，甚至支持奉朝英的做法。

奉氏就是一棵大樹，看似茂盛，根子都被蟲子給蛀空了。

「我媽沒有來找過你吧？」奉朝英忽然問。

「啊？沒有。」程青州搖頭。他皺起眉，「怎麼了？你媽要來找我嗎？」

「沒有。」奉朝英搖頭，「我就是有這個擔心，爺爺去世了，她難免不會動心思想要把你從我身邊趕走。」

奉朝英似有憂心。

程青州毫不客氣地抬起下巴，鬥志昂揚地說：「那她來試試。」

如今程青州有充分的底氣來說這句話。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什麼都沒有、無所憑仗的大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