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不要錢。」

書生把褲子往桌子上一丟，頗有脾氣道，「你們需得給小生道歉。」

床上的人：……

「哈哈哈，你這書生，」那男子卻笑了起來，透過床簾還能看見他肩臂一抖一抖的，「你莫不是要我們因為讓你看見了不該看見的而道歉？」

「還有亂丟東西。」書生補充了一句。

這下男子笑的更歡了，而另外一個一直沒有開口的男人卻忽然開了口，「歡兒，你先出去。」

「爺？」被喚作歡兒的男子言語里充滿了疑惑，也瞬間止了笑。

「乖，別讓爺說第二遍。」那男人的聲音竟冷了幾分，書生默默靠近了桌子，手扶在桌面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那男人說話他會有點，腿軟？

「是。」歡兒掀開床簾站了起來，書生看見他半裸的肌膚上大量歡好後的痕跡，瞬間紅了臉背過身去。

歡兒卻毫不介意，一件件撿起自己的衣服，慢吞吞的穿起來，還不時往床上瞟幾眼，希望男人會回心轉意，把他留下來。

可惜沒有。

「那歡兒先行告退，爺您空了記得來尋歡兒。」

「嗯。」男人的聲音沒有起伏，歡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看了眼書生，走了。

書生這時候有點懵，他背對著床，手指在桌面輕輕摳著，最開始的理直氣壯，一腔怒氣，似乎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腦子裡似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我要不要也走？」「不不不，他們得給我道歉！」「要不還是走吧？」「不不不，不能走，關乎尊嚴！」……

好半天，書生深吸一口氣，又一口氣，終於找回來點點勇氣，把「請你給我一個道歉」這句話放到喉嚨口，一轉身就可以說出來。

書生摳桌面的手一松，一轉身一開口，「啊！！!」

「你你你你……」

那個男人就在眼前，他差點撞就上男人了，書生指著男人，猛退了好幾步。

「啊什麼啊，」男人掏了掏耳朵，嫌棄的說，「我？怎麼？」

「沒沒……」書生結巴了，又退了幾步，看著男人在桌子旁邊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眼自己撿上來的褓褲，又看了眼自己，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掃了幾個來回，忽然咧開嘴，

笑了。

書生一愣，他在茶館說書，也是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其中不乏容貌上乘著。可眼前的男人，長發隨意散著肩上，胸前，直到地面還落有幾根，他的眼睛狹長，瞳孔似帶著些藍色，這雙眼睛如果放在別的臉上可能會覺得怪異，可是在他臉上，那雙眼睛就十分契合，就彷彿這世間只有他這個人可以擁有這樣一雙眼睛。

充滿了慾望和掠奪。

而他這一笑，又讓一切都消失無影，那瞬間，書生恍惚想起來他兒時在蘆葦叢里抓到的螢火蟲。

微小，但明亮，牽動著他整個心胸。

「你在看什麼？」男人忽然開口。

「不不不！」書生慌張否認，他甚至都沒聽見男人說了什麼，他抬起頭，看著男人，深吸了好幾口氣，不停的對自己說，「我是來要他們道歉的」，「我是來要他們道歉的」……

「小生蘇木瑜，」書生好半天終於緩了過來，對男人微微揖手，「小生於街上行走，無奈被此等污穢之物砸中，小生覺得，你應當給小生道歉。」

「木瑜？」男人重複這個兩個字，「『木魚腦袋』的『木魚』？」

「是『木落雁南度』的『木』，『無令瑕掩瑜』的瑜。」書生辯解到。

「都一樣。」男人換了條腿，衣擺散的更開一些，兩條什麼都沒有穿的腿在書生眼前交換，男人好笑的看著書生咽了口水，臉色又紅了幾分，他手撐著下巴，「那木腦袋可想知爺的名字？」

「啊？」書生又是一愣。

「爺乃清明，歸梧閣清明。」

書生:……

「對不起打擾了告辭。」然後飛快的往門外跑去。

書生雖然是個書生，但也是個說書人，為了生計，他可把江湖上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縷的清清楚楚，他還講過這個清明的各種風流韻事。可，他沒見過本尊啊。

或者說，他根本不想見到本尊，誰一天到晚想見歸梧閣第一殺手啊，那不是找死嗎？

可現在，他見到了，見到就算了，他剛剛幹什麼了？他要一個殺手給他道歉？

書生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不用考慮錢的問題了，他應該考慮他死了有沒有人願意給他一卷草席，別叫他的屍體被野獸啃食就好。

所以，這個時候尊嚴什麼的道歉什麼的都沒有小命重要，眼看著就要到門口了，再一步，就可以拉開門出去了，可後面輕飄飄的飄來兩個字。

「站住。」

書生瞬間動彈不得。

他試了好幾次，都邁不開他那沒骨氣的腿，直到清明站起來，挑起他的下巴，他都無法動彈。

「不是要道歉嗎？」

清明捏著書生的下巴，方才聽聲音覺得有幾分有趣，現在看了人，覺得更有趣了。

書生長的不算驚艷，但貴在耐看，清明捏著他的下巴看了好一陣子，都不覺得膩，反而越覺得這張小臉有幾分可愛，臉頰紅紅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像極了看著自己同伴被斬殺的關在籠子里的兔子。

有趣極了。

「不不不，不用不用。」書生艱難的搖頭，飛快否認。

他雖然認死理，但是那是在沒有性命危險的情況下，如果今天在這裡的是別的人，哪怕是縣老爺的兒子，他都會叫他賠禮道歉。

但是！這個是清明，殺人不眨眼的殺手，手底下死的人比他說的書還多，他和他說什麼賠禮道歉？能活著出去就不錯了。

「那不行，弄髒了你的衣服，還無辜叫你聽見看見了此等污穢之事，是爺的不是。」清明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語速非常慢。

「不不不。」書生再次否認，卻除了「不」字再也說不出別的字。

「所以，爺準備賠償於你。」

「不不不不用。」

「用的。」清明笑著說。

書生覺得自己下巴上的手捏的更緊了，只能委屈的點點頭。

「所以，爺決定，讓你做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