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下來氣氛便一時有些尷尬，萍水相逢之人，商殷雖覺得婁硯長得不錯，卻沒有多話的習慣，他不喜歡隨便碰見個人便將人家來處去處打聽個清楚明白，過客而已，知道又能如何，況且好奇心害死貓，他對招惹麻煩更沒興趣，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風雪之夜還是除夕，獨行至破爛土地廟，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充滿了麻煩的氣息。

打開微信群，所有親戚一片和樂，長輩們發了紅包，各位堂表兄弟姐妹們都搶得開心，一溜煙兒說著吉祥話道謝，缺他一個並沒有任何人在意，也不會影響什麼，看了界面上一一劃過的紅包，商殷猶豫半秒按了返回鍵，其實並不是特別想搶。

婁硯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想過待重見之後或許會同他閑談這些年發生過的事，也想過將人罵個狗血淋頭，甚至想過一定要將人揍得三天下不來床，但看商殷的模樣，顯然已將前塵忘了個幹凈，這點他沒料到，於是所有計劃便都只能被打亂擱淺。

眼角餘光飄到一個垂頭喪氣縮在角落裡畫蘑菇的影子，婁硯看一眼那人專註手機熒幕的側臉，問道：「你大半夜帶個鬼出門做什麼？」

商殷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掉火堆里，牆角的少年鬼也是一個激靈，「你看得見？」

「我是引渡人。」婁硯回答的簡潔明了，但這已經足夠讓一人一鬼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少年鬼默默湊近婁硯，非常上道的給大佬捏肩膀，婁硯將手機揣回兜，俊朗的面容上瞬間一個和善淺笑「這位兄台，相逢即是有緣，商量個事兒好不好。」

這模樣不用腦子都能猜道是為了什麼，婁硯也的確不想還有第三個鬼礙眼，不過還是非常溫和的挑起了架子，「有條件。」

有條件多正常，商殷絲毫不意外，讓引渡人做白工才不正常吧……，便也非常爽快的點頭，「只要不過分，要求隨你提。」

正在捏肩膀的少年鬼回以一個感激的眼神。

「會做餃子嗎？」婁硯放下手中的冷饅頭問道。

呃……嗯……這下商殷是真意外了，門外突然竄進一陣冷風，將如墨長發吹起又落下，真•風中凌亂，他看上去哪點像會做餃子？不過想起超市裡早就趕好的麵皮和自動壓成型的包餃子神器遲疑片刻後還是緩慢而堅定的點了頭，不就是和個餡兒嗎？更何況他還可以打開某個app，×度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

「要白菜餡兒。」婁硯起身交代，將剩下兩口饅頭全塞進去，結果噎在喉嚨口嗆了兩聲才吞下去，轉身抓起少年鬼的後頸脖，另一隻手在空氣里隨意一劃，立時便出現一道黑漆漆的窄門，婁硯將鬼扔進去拍了拍手，轉身對商殷道，「等我一下，片刻就回。」說完就跨進去，門也瞬間閉合。

原來引渡人是這麼進地府，商殷摸著下巴想，還挺方便，因為族中的引渡人都比較喜歡凸顯自己身份特別，開個鬼門總得要求全員退避，還以為有什麼不得了，如今看來純屬裝B。

商殷想想笑著搖了搖頭，人家有裝的資本，羨慕不來的，於是開始坐下×度白菜餡兒餃子……。

婁硯以飛一般的速度將少年鬼交到迷魂殿，然後抄小路直直去了奈何橋，一身黑色紗衣的女子帶著幕黎躺坐在藤椅上，指揮著幾個小鬼熬湯加料。

「鹽，我說鹽你拿砂糖做什麼，半勺，對，就這麼多。」

「還有你，一碗湯盛那麼滿做什麼，差不多就得了灑了還不是浪費，物價上漲勤儉一點懂不懂？」

「你，對就是你，上去撒把蔥花。」

婁硯上去將女子幕黎一把揭下，露出清秀眷雅的容貌，世人所稱的孟婆並不是慈祥老嫗，而是如花似玉仿若二八妙齡。

「小孟，我找到他了。」

孟蕊蹭得起身，眼睛一亮爽朗笑道：「我就說，他就是碎成渣渣粘也該粘好了，沒等他壽終正寢來我奈何橋便被你先尋見了，也是不容易。果然是結了命的人，天定姻緣。」

婁硯忍不住的牽出一個淺淺的弧度，「這些年多謝。」

「左右我在這裡也是無事，幫你等個人罷了，如何擔得起這個謝字，況且，這不是沒用上我嗎？」孟蕊將幕黎拿回擺手。

「兩碼事，改日我給你祭慕斯蛋糕。」婁硯頓了頓補充，「我請，多少都行。」

「要草莓巧克力抹茶堅果……。」孟蕊背順口溜兒一樣連說幾十種，開玩笑，平常讓帶點東西還得收代購錢，今天有婁硯便宜她得可勁兒占。

婁硯仔細聽著也不知記下了幾樣，待孟蕊說完才又道：「他不記得我了。」

孟蕊一聽也是奇怪，連忙撇清，「跟我沒關係，他直接從輪迴道降世，沒機會喝這湯。」

「……。」婁硯無語，「我是想問還能不能治。」

「嗯……。」讓人失憶她拿手，恢復這事……，孟蕊將幕黎重新戴回去把黑紗拉緊，「術業有專攻，建議去醫院看腦科。」

婁硯：「……。」

孟蕊將話說的再明白不過，婁硯自然也不再多加耽擱，他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即便知道不是夢，也總覺得那人站在面前才最為真切，他在外的表現與反應並不算太出格，但掌心細密的汗騙不了人，欣喜，緊張，害怕……，哪怕所有的詞句混在一起似乎也差了點味道，但他不能亂，一切才剛開始，離塵埃落定也還需要時間，不過是忘記一切，但他還是他，這便已經足夠。

婁硯回到土地廟時商殷正看著手機界面蹙眉糾結，一勺醬油是多大的勺？聽見腳步聲默默將手機裝回褲袋，面上一派雲淡風輕，非常自信，絲毫看不出剛才心裡還在思考那多少多少克鹽需不需要買個托盤天平。

「這麼快？」商殷打招呼，往火堆里加了兩根木柴讓出個暖和又背風的風水寶地。

「嗯。」婁硯也不客氣，坐在商殷旁邊說了句自己實力不是很強但業務水準還行。

「謙虛。」商殷笑道：「引渡人的身份就足夠得天獨厚了，你完全可以小小的驕傲一下。」明明是個好看的未成年少年，怎麼這麼久都不見笑，老氣橫秋的做什麼。

婁硯沒有接話，……他真的驕傲不起來，不過這麼下去顯然又要冷場，又剛好想到一個可持續發展戰略，便直言問道：「你缺不缺引渡人。」

「什麼……意思……？」商殷心裡微訝，想想還是覺得餡餅砸到自己頭上不大現實，只好轉眼看看婁硯問個清楚，免得自己會錯意。

「如果沒有，我可以做你的專屬引渡人。」婁硯主動確認了商殷的想法，看見他眼底驚訝的光開始有一點小開心，呵呵，你也有抱本公子大腿的時候，連帶著面上也柔和許多，露出一個幹凈的笑來，雖然還是秉持著古時矜貴公子不露齒的從容淺笑，但你莫名就會覺得這笑容燦爛得一批。

雖然很心動，但是商殷並沒有直接答應，這點讓婁硯很不滿意。

「清月，雖然你這麼說我是求之不得，但作為朋友，我還是勸你好好想想，實不相瞞……我在業界也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地位，跟著哥哥沒前途的，錢途也沒有，你再想想？」嗯，他沒有坑小孩兒的想法，這是底線，……好吧其實有點肉疼是真的，畢竟那可是專屬引渡人……，先不管實力如何，反正旁人求也求不來。

「不用別人，就你。」婁硯一邊眼神嫌棄一邊很固執，怎麼混成這副德行？

「為什麼？！！！」商殷驚得不輕，自己還沒說清楚？耽誤別人前程他會不會遭雷劈？

婁硯有些無語，明明是撿便宜為什麼非得刨根問底啊……這人怎麼這麼煩！但猶豫片刻終究還是給出一個理由，悠悠答道：「因為其他人都覬覦我的美貌……。」

……也不用這麼自戀吧……，「那我就不覬覦？」雖然自己長得確實帥，但僅憑這個就判斷自己是個好人是不是有點草率。

婁硯嫌棄之情幾乎要溢於言表，「呵，我長得這麼好看，簡直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文質彬彬風華月貌你看我的眼神沒半點痴迷不說連個冷饅頭都要我親自開口要簡直就是注孤生的命。」一般人這個時候都該主動開口問甚至主動給。

商殷：「……。」雖然是事實但是這位少年你敢不敢再自戀點。

「其實……我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商殷立時做出目光深沉的樣子。

「……。」婁硯：「呵，很好，男人，你成功了。」

商殷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決定接住這個堅定的餡餅兒，不管怎麼說都是可喜可賀的大喜事，於是伸手把人肩膀一攬，鄭重道：「清月，放心，就算哥哥沒本事也絕不讓你受委屈。」

屋外風雪漸歇，廟內火光將空氣也燒的暖融融的，不過不時往裡灌的冷風還是有些發涼，將婁硯臉上一不小心便有些發燙的臉吹得有些泛白。

「你冷？」商殷考慮了一下脫外套的可能性，婁硯看上去像十六七歲的單薄少年，雖然他比十六七大不了幾歲，但卻是實實在在比婁硯高了大半個頭，所以很有照顧一下的想法。

婁硯搖頭起身，「還好。走。」

「去哪？」

「去我家包餃子。」商殷愣在原地，婁硯咬牙切齒，「你敢反悔？！」「不敢不敢。」商殷一笑起身，拍了拍大衣，表示自己一點都不心虛，呵……不就和個餡兒嗎……然而還沒買托盤天平……也沒搞清楚一勺是多大勺。不過這些顯然沒敢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