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硯將商殷帶回祭魂嶺，給人簡單擦洗一番換了身衣裳塞進被窩，如果是平時他或許還會有兩分感慨懷念不好意思，但現在他連害羞的心情都提不起來，兩個小時過去了，商殷還是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絲毫沒有要轉醒的跡象，婁硯斂眸深嘆一口氣，轉身開了一瓶白酒猛灌一口，太久沒有試過酒的滋味兒，那久違的辛辣像在喉頭點了一把火，嗆得他咳嗽好幾聲連眼角都忍不住泛起水光。

茶溪無精打採的蜷在沙發上cos毛球，平常最喜歡拿來當零食的進口貓糧今天一點都沒動過，只是一根尾巴懶散的晃來晃去。

「那人是誰？」婁硯坐到茶溪旁邊低聲問道。

從李倩把整個故事說完他就開始懷疑，直到上山遇到那個偽裝成鬼打牆的陣法，他終於可以確定，這一切不過是個引君入瓮的圈套，至於引的是他還是商殷，又或者他們兩個，都沒有太大的區別，總歸幕後黑手都是從前的舊人，現在的商家可沒那個本事把獨角鬼王從冥界深淵裡搞出來。

原來陣法要困的根本不是人，是鬼，那藏在背地裡的幕後黑手早知道周家遷墳之事，便早早設了這麼一個計，先拿周家人做了自投羅網的口糧，再時不時以無辜村民為餌料，既填了鬼王肚子又造了此事聲勢，還故意不掩藏深淵帶出朽氣，讓他和商殷脫不開手，不得不上山除穢。

真是一環扣一環的好戲。

「喵……喵喵。」

「停。」婁硯指尖揉了揉眉心，道：「說人話。」

茶溪先是沉默，而後狠下心咬牙閉眼，一陣淺光過後，猶如三歲稚童的靈體就出現在沙發上，穿著雖然可愛但的確滑稽了點的大紅色肚兜，正中一朵盛放的牡丹奪人眼球。

小人鼓著腮幫子，奶聲奶氣道：「一身黑罩了斗篷，下半張臉拿面具遮了，認不出來，我還特地動了手，但那個人寧願擔著受傷的風險也沒有亮出武器，直接拿拳頭破開了我的風刃，也沒有用什麼特別的術法，光從今天的對戰來看，完全無法確定是誰。」

婁硯微向後整個人靠在沙發上，輕闔上眼，他有些累，「你說……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那人並沒有想置他們於死地，以幕後操控者的能力，這個圈套彷彿一個不經心的玩笑，似乎只是來和多年不見的「舊友」打個招呼，「舊友」，呵，婁硯自嘲一笑，他和商殷可擔不起。

「他們想幹什麼我不知道，反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肯定沒安好心。」茶溪賭氣一樣想從餐盤裡拿起一根餅幹開啃卻忘記自己此時的狀態不能取物，於是伸手抓了個空，瞧了一眼婁硯，見他似乎沒看見也沒反應，才收回手接著道：「你那麼聰明你能不知道？說白了那群人肯定是沖著儀……那個誰去的，但是他們來打你倆幹嘛？有病？難道你和將軍都成這樣了他們還不肯放過你們？這些老東西怎麼一個比一個不要臉！整天想著拿人當槍使也不怕哪天反過頭把自己給崩了！」

聽著茶溪氣得快頭頂冒煙的吐槽，婁硯心情奇蹟般的好了些許，大概是有人把自己想說卻未能說出口的話說了一部分出來，便覺得那口不上不下的氣也跟著順了那麼一點，婁硯伸手撫著白貓頭頂，看著茶溪靈體道：「你想罵可以，但記著，下次不要說自己是雞。」

「你這人聽話能不能抓重點！！！」茶溪尷尬著臉紅，兩隻小手把身前羞恥的肚兜扯順，頓了好久，低聲道：「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

「你要是真不想說就不會說這句話了。」婁硯打斷直接拆台。

「……。」你現在說話和將軍學的吧這麼會氣人，茶溪使勁拍了拍小胸口給自己順氣，道：「九霄……好像要醒了，我今天打架的時候，從那個人瞳孔里看見自己眼睛底下好像出現了雪芒紋。」

婁硯驀地抬眼，淺棕的瞳微縮，九霄……他的聖獸雲凰，當初為了護他想也不想的放棄涅槃，拖著雷劫趕來戰場，只差一點就要身消道隕，幸好茶溪及時吞下九霄的精元，把他放在自己體內溫養了這麼多年，才不至於魂飛魄散。

「我的意思是，他要是真醒了，總不能還待在我體內吧，這樣我和他都沒辦法化出本體。」他現在一直用著幼貓形態一部分是自己傷還沒大好，幼獸形態耗費魂力更少的緣故，還有另一方面，就是這個原因，一體兩魂，而且都是聖獸魂從血脈上講誰也不輸誰，他為白虎，九霄是雲凰，力量必須有所壓制，不然兩股魂力會在體內爭鋒，雖然一個還沒醒，但本身就會有所影響，化形本體的時候，一個搞不好，化出個帶翅膀的老虎算好的，那萬一變成了帶王字的野雞呢？先不說他自己哭不哭，九霄醒了先得跟他急。

「我知道了……，九霄和傾戈不一樣，傾戈身體未毀，等時機到了拿回來移魂過去就可以，但九霄他……，若真醒了，屆時先找個臨時的湊合一下吧。」婁硯想了想，從衣櫃里扯了件外套，對茶溪道：「我去冥界一趟，問問孟蕊哪裡還有靈鳥可捕，也順帶去煙羅那裡給他買點藥。這邊就拜託你，他若醒了給我回個話。」

「喵~」茶溪的靈體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鑽回了體內，此時正對著剛才沒能吃到的餅幹較勁，聽見婁硯的話朝他揮揮爪子表示知道，然後不忘叮囑一聲早去早回。

商殷此時的狀態並不像他躺的那麼平靜，他一睜眼，整個人便懸浮在一片黑色漩渦里，耳邊全是嘈雜的各種聲音，年輕人，老人，喚他名字的，針鋒相對吵架的，哭聲，打殺聲，馬的嘶鳴，還有人問他，不後悔嗎？後悔？後悔什麼？沒人給他答案。

閃動著畫面的各種碎片如流沙一樣在眼前紛飛，他無暇去分辨上面到底有些什麼，只覺得目眩，腦子都要炸了。

他一隻手撐著地，單膝屈起坐下，想拿手捂住眼睛，卻在指縫間發現一閃而過的某個熟悉身影，那人站在街市，一身白衣出塵，正執筆落在一把白扇上，不知寫了什麼，周圍的人開始應聲喝彩，他卻只是說了個謝字，連笑也未露半分，那張臉……，清月，商殷伸手想抓住那飛逝而過的碎片，卻好像碰到了別的什麼東西，腦子裡頓時一陣嗡鳴，如畫卷般的記憶瞬間鋪陳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