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不廢家族之力解決此事，自然不能他們直接出手，最好便是找一個神族惹不起，魔族也知道忌憚，還得心甘情願摻和進來的人，這樣的人選，普天之下只有一個。

如今的神界之主名為帝策，在位六百餘年，雖無大功，卻也沒什麼大過，因此勉強也得了個仁厚寬善的名聲，不過就這次牽頭主張處死功臣之子的事看來，大概也寬厚不到哪裡去，還甚是虛偽。

神族中人以血脈為上，而在這備受尊崇的天潢貴胄里，除了帝策，還有兩人，一是其幼弟欒御，和婁硯他們差不多的年紀，聽聞愛好結交文神，沉迷書籍，若說腹有千秋，便是司文章才學的仙官也比不上，還有一人，便是其長兄曦曜，神界第一戰將，曾以一己之力掃平蠻荒近千為禍妖獸，還力挫魔尊，雖然也沒讓對方割地賠款，但逼得本來水火不容的兩族生生坐上了談判桌，簽了個和平協定，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吧，反正他活著一天就沒人敢說這份協議不算數。

雖然整個天界都飄著這位神君的傳奇，眾神也是既崇敬又有幾分畏懼，但實際上正主卻是很深居簡出，平均幾十年才出門一次，就那麼小的幾率，不正好讓商殷婁硯給碰上了嗎，並且相談甚歡，臨別時曦耀給了兩人一塊玉珏，多的沒承諾，只說這玉是去他宮裡的路引。

商殷和婁硯站在殿外，抬頭看著筆力千鈞寫著風辭宮三個大字的匾額，不約而同的懷疑，這位天潢貴胄真的住裡面？恢弘倒是恢弘，但是不是冷清的過了頭？一個仙仆都沒有就不說了，牆裡的雜草都攀過牆頭長到了殿外。

「會不會是什麼仙草靈藥之類的？」商殷摸著下巴思考。

婁硯微微搖頭，道：「就是雜草。……雖然不想打破你的幻想，但那的確不是什麼靈藥，我最近正閑著，所以研讀了書閣里的仙草集注，你該信得過我，而且……你見過誰家仙草長勢這麼野？」那不做夢都得笑醒了。

「也是……。」商殷艱難點頭，看著婁硯道：「那進去試試？」

「自然要進。這世上若論秉公持正……，除他，再無旁人了。」婁硯將玉珏放進門上凹槽，兩者正相契合，一陣機關響動的聲音過後，大門緩緩打開。

雖然在門外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但進殿之後的「景緻」還是讓兩人驚訝了一番，赤晶為瓦，白玉做磚，千年鳳棲木的樑柱，刻著鳴凰與游龍，一看就是天宮裡頂級神將的手藝，挽起的珠簾是紫靈石，隨意一盞宮燈上的罩面絹布也出自仙姬繡閣，一切都很好……如果忽略到處瘋長攀爬甚至已經把路面鋪了個七七八八的雜草就更好了。

商殷嘆氣，施了個靈術將雜草撥到路面兩邊，這才開出一條過人的路來，繼續朝裡面走。

原以為滿院子大概都是這種景象，但宮殿深處卻漸漸有些活人的痕跡了，路面上的雜草被清理在了一邊，堆積在一起摞得還挺整齊，幾株低矮灌木上結了靈珠一樣的果子，看上去玲瓏剔透倒有幾分可愛，不過似乎被人摘了不少，白玉桌面上擺了一壺茶水，茶盅里還有半盞沒喝完，沒看錯的話，好像是涼透了。

「看來的確是這裡沒錯，不過人呢？」商殷四下里看了一圈，連個影子也沒有。

「你叫他一聲說不定就出來了。」婁硯笑呡著唇半開玩笑。

「也是個法子。」商殷答是這麼答，目光卻盯上了角落裡堆得整齊的草，笑道：「我把那草給點了，他見著有煙肯定來得更快。」

「不必了。」一道男聲從兩人身後傳來，聽上去冷肅得不行，「第一次上門拜訪便想燒主人家的院子，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沒規矩。」

「第一次見面就開始訓人，你也和從前一樣古板沒意思。」商殷攬著婁硯一同轉身，打趣道：「我又不是你弟，就別端長兄的架子了。」

「我待誰皆是如此。」曦曜從迴廊出來，額間那一線猶如閃電的銀色紋印便說明了他尊貴無匹的身份，那張無可挑剔的相貌全然展露在天光之下，只是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顯出幾分作為神君亦或是作為兄長的嚴肅來，明白色的仙衣仿了兩分戰服制式，飄逸間襯得人更加英武挺拔，同色玉冠將長發攏成一束，彷彿墨色的瀑布垂至腰間，一行一動皆如流水光澤。

「你這樣子要是托生到凡間，不是帝王就是儒將。」商殷說完直接開門見山，道：「此次前來，有事相求。」

曦曜沒搭理商殷，反朝婁硯點頭致意，「許久不見，一切可好。」

「多謝掛念，一切皆安。」婁硯上前兩步朝曦曜抱拳致禮，道：「曦曜君，清月此次，可是來告狀的。」

告狀……這倒稀奇，不過清月並非信口雌黃之人，這麼說必定有他的道理，若非事關緊要，想來也不會求到自己這裡來，曦曜蹙眉，讓兩人就坐，手一拂，方才桌上那杯冷茶便替成了新上的酒釀，曦曜親自將酒斟好，遞給婁硯與商殷，才道：「若是神族多有冒犯，我便先替他們道歉，至於到底所謂何事，你們儘管開口，不必覺得為難，若確是神族之過，我定饒不了那作俑之人。」

「說來……此事和我們關係不大，倒可以算作是神族家事，只是我與傾戈實在看不過，這才特地來了一趟，但曦曜你既讓我們直言，那我如今也就不避諱了。」

婁硯將整件事如實說了一番，從葉知離與縱仙少年相識，情深不壽，到後來夫婦二人分別奉兩族之命清繳妖獸海王，意外身隕，再到現在那孩子被人發現，險將處死，一五一十，沒有半點添油加醋，卻也絕對不差分毫。

曦曜聽完，原本就嚴肅的臉色現在應該得用冷厲來形容了，一拳砸在桌面，上好的仙白玉裂出如蛛網一般錯綜綿延的細縫來，怒道：「一派胡言！什麼叫做神魔之子必非善類？什麼叫做防患於未然？不過是弱者維持自己那點可笑自尊的借口！呵！我倒不知這數百年間神族已積弱至需要靠斬殺無知幼童來保全自身的地步了！且先不說那孩子身份，功臣之後不受庇佑反遭屠戮，這便是我護了千年的神族體統？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