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墨上樓的時候發現樓上在搬家，正好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穿校服的男生在往樓下走，那男生和自己打了個招呼。

「宋...宋引墨。」

中年婦女抬頭看了自己一眼，回頭對那男生說：「你同學啊？」

「嗯，」那男生點點頭，「同班的。」

中年婦女馬上擺出招牌的姨母笑：「哎呦這樣巧啊，我們剛搬過來，以後樓上樓下都是同學也好照應。我家夢筆啊就是太懶了，你們都是同學幫我盯著點，這會期末考只考了年段第六，比上回差了一名呢！誒，你叫什麼名字呀，期末考怎麼樣呀？！」

果然所有家長的問題也不過就是這樣。

宋引墨還沒開口，韓夢筆就拉了一下自家媽媽的袖子，很尷尬低聲說：「媽...人家是美術生，成績是不要緊的。」

「哦——哎呀，搞藝術也挺好的嘛！」

外頭這麼熱，宋引墨早就已經沒什麼耐心了，他淡淡地說：「讓讓。」然後就大步上台階，開門，砰的一下關上。

他家門隔音效果極差，所以他聽得見外頭韓家媽媽的嘀咕：「什麼素質！搞藝術的都是成績不好的人，難怪，你以後可不能跟這種人玩聽到沒有！被帶壞很容易的！他們這些小孩子都是亂來的，前幾天還看新聞說一個藝術生搞大肚子了......」

這種話，宋引墨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你不能說它錯，也不能說它對。

大家都覺得藝術生每天不學無術，學校也總是把最差的資源剩下給藝術生，更何況，美術是個燒錢活兒，所以每個美術生都憋著一股氣。如果你在學校里里，看見一群人，他們衣衫襤褸，各種顏色髒兮兮糊在身上，形容憔悴，顏色枯槁……沒毛病，這就是美術生。

以前剛聽到這些話，他還會氣得想把顏料給那些臟嘴裡倒，現在嘛，習慣成自然。因為即便你叉著腰說自己是藝術天賦好或者興趣在此，他們也只當你是腦子不好學習不行才走這條路。

對牛彈琴，解釋不通。

宋引墨家裡只能算是脫貧，然而他爹不疼，跟繼母更是大眼瞪小眼，要到點學費已經算是很麻煩了，否則也不至於會去做裸模這種職業。

天上要是能下錢就好了。

下學期美院會開訓練營，不用想也是一筆錢。宋引墨進了家門看見家裡一團亂糟糟的，父親和那女人從來不會打掃，只要宋引墨不回家，那些東西就永遠不會幹凈起來。

他挽起袖子，把地板上雜七雜八的給放置到原處，又把雪櫃打開，看到有半個包菜和醬肉，就拿出來，簡單地炒了兩個菜，又把飯做好。

他想著，今天要是好好說的話，應該能向父親要點錢吧。

門口有鑰匙開門的聲音，他先扯了扯嘴角，練習一下乖順的笑容，聽到有腳步聲走進來，他剛想說：「爸，你回來了，餓不......」

「啪——！」一個響亮而狠厲的巴掌就甩在宋引墨的臉上，太突然以至於他手裡的盤子飛了出去，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緊跟著的就是他父親的怒吼：「你他媽是不是個畜生？！以為自己年紀成年了就了不起是吧？你阿姨不就是拿你一根破筆用一下嗎？那破筆還是老子的錢買的，你敢在我家裡動手推人了啊？！她肚子里孩子有個好歹老子弄死你！」

宋引墨看著滿地的油污，沒有哭沒有鬧沒有叫，他能看得到沙發上坐著的那個女人，背挺得直直的，耀武揚威，像是打了勝仗一樣。

他明白的是一件事，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就跟剛才那個中年婦女一樣，對牛彈琴，解釋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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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已經步入高三，這一年至關重要，就算你們前兩年在浪費，只要你們肯努力，一年出奇蹟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比如我以前帶過一個學生……」

每個學期開學初，總有校長或是年段長把他去年前年N多年前用過的演講稿拉出來溜一邊，一大清早就讓人昏昏欲睡，無非就是告訴你一些道聽途說過來的事跡，給一些迷惘的熬夜勤奮生打個雞血。

開完這個大會之後，他們這些藝術生還會被留下來開個小會。無論話說得多麼好聽，核心思想就一個：學校不指望靠你們得榮譽，你們不要妨礙那些尖子生就行。

今天有些不太一樣，因為宋引墨被留了下來。

年段長吹了吹茶沫，扶了一下眼鏡：「宋引墨是吧，也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要你配合一下，就是你之前參加省里比賽的那個美術作品吧，你呢反正也要參加聯考，也不差這點獎項，我們這邊呢有個學生也想要這個獎項，他呢比你需要，所以我們這邊上報的時候呢，借一下你的作品，套了他的名字。不過沒關係，作品還是你的嘛，我跟校長商量一下，可以給你個校級的獎項，就寫在你檔案里，這樣也是不錯的嘛。哦對了，還有這個獎品也可以給你的。」

這個所謂的學生，就是校長的兒子，一個正兒八經學習不行畫畫也不行的紈絝子弟，廢人一個。

宋引墨參賽的那副作品，是他做了半個月的心理建設才第一次去接裸模工作賺回來的幾筆錢，一分一毫都不舍的用，坐綠皮火車採風，吃麵包喝涼水，睡在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才創作出來的。

這個獎項，能給他的成績加好幾分，也能讓他有機會更進一步。

對於校長的兒子來說，這不過是一件錦上添花的事情，沒有這個獎項，他也能過得比宋引墨更好。可就因為一個簡單的『想要』，把別人的努力給奪走了。

最後宋引墨拳頭緊了緊，拿著那所謂的補償離開了辦公室。

他才走了兩步路，就被秦嶺掛住脖子：「臉色怎麼這麼黑，做什麼壞事被罵了？」

「滾，」宋引墨黑著臉，「我現在想打人，你離我遠點。」

他往前一看，發現校門口就站著校長和一些工人，似乎在緊張地布置一些什麼東西，他眯著眼睛看著那挺著啤酒肚的身影，問秦嶺：「那死胖子幹嘛呢？」

秦嶺號稱校園消息通，他癟嘴：「聽說有個咱學校以前畢業出去的社會成功人士要給學校捐錢，那死胖子還不得給金主伺候好些。」

宋引墨眼睛眯了眯，多盯了幾眼，扭頭走了，在拐角處把那獎品盒丟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