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夢筆請宋引墨吃了一碗餛飩，其實宋引墨沒吃飽，但他看著湯上頭的油沫，抽紙巾擦嘴：「謝了，我很撐。」

「你不是應該在訓練嗎？」韓夢筆也放下勺子，「我還以為你們是不放假的。」

宋引墨笑笑：「我們也是學生，也要休息的。」

「你打算當畫家嗎？賣畫為生那種？」韓夢筆好奇不已。

「嗯…插畫家也行。」

「會辦畫展嗎？會給文學書畫插畫嗎？」

「那不好說……」宋引墨也不確定，「辦畫展大概是每個人都做過的夢吧。」

「你一定可以！」韓夢筆這話說起來，像是拍著胸脯打包票，比宋引墨本人還信誓旦旦。

「借你吉言。」

「我等著看你的畫。」

「那有得等……十幾二十年吧。」

他們兩個人剛站起來要走，宋引墨的衣服被桌角一勾，他趔趄一下，腳扭得厲害，劣質鞋底就掉了。

真是絕了。

好在夜市什麼都有，韓夢筆扶著宋引墨到一個攤位上，問鞋攤主：「換個鞋底多少錢？」

「50。」

韓夢筆正打算掏錢，宋引墨拉住他，問道：「不勞您換，只買個鞋底料子多少錢？」

鞋匠把眼鏡推了推，瞎編的價格張口就來：「40。」

「好，」宋引墨從韓夢筆手裡抽了十元錢放下，「喏，工錢，就用我掉下的鞋底補吧。」

「……」

常理這種事情，可能遇到宋引墨這種沒規矩的人，都會歪掉幾分。韓夢筆喜歡宋引墨的這點就是因為他能以一種常人想不到的辦法解決事情。

即便是想得到，也未必會這麼做。

宋引墨脫下鞋子，韓夢筆才發現他腳背紅腫，被燙出水泡了。

「這是怎麼弄的？你痛不痛？」

「不痛。」宋引墨回答得不假思索。

沒信他這句話，韓夢筆扎進人堆里，一下子就不見了，十幾分鐘以後，他抱著很多藥膏繃帶，像是宋引墨斷腿了似的，緊張地給他做治療。

他的表情，好像疼的人是他。

「喂，你那麼緊張做什麼？又不是你弄的。」酒精擦上來的時候，宋引墨咬牙忍了一陣的，看著韓夢筆給他挑掉水泡，抹上藥膏。

韓夢筆嘆了口氣：「宋引墨，人要喊疼。」

宋引墨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一頭霧水。

韓夢筆給他解釋：「人生來就有痛覺，就是要你喊疼的，雖然不是動不動就大呼小叫，但也不是讓你死活憋著。一刀子扎在身上，是疼的，一跟針刺了一下也是疼的，難不成你要像那些非主流的人一樣，什麼青春作伴疼痛回憶？疼就是疼，為什麼要忍著？想逞英雄，還是覺得自己很酷？」

一席話說得很直白，但是觸摸到了宋引墨的內心。

在這個純良無害小白兔的面前，宋引墨只能撓撓頭髮：「不習慣叫，叫了也還是疼，幹嘛浪費力氣。」

「不是的，叫了就不會那麼疼了！真的！」

「嘖嘖嘖，心理作用，」宋引墨表示不屑，「玄學。」

「真的，不信你叫叫看。」

「……不要。」

「叫叫嘛……」

你看，月亮掛起來了，中秋，到底也不是那麼可憐的。

在月亮掛到最高處的時候，只是看著皎潔的月光，都生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韓夢筆到底也該是要回家的，宋引墨扯謊說自己要去朋友家，又只在街上溜達。

除了月亮，他什麼都沒有。

看了很久的月亮，久到宋引墨都準備去24小時便利店裡將就一晚上，有一輛車停在宋引墨面前了。

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神情面對人生的轉折比較恰當，在這個可悲的節日里，他被一個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人收留帶走，是該慶幸不用留宿街頭，還是哭泣自己在劫可逃。

無論陸尋深的動機純不純，宋引墨曉得，恰好出現的陸尋深很明白他此刻的處境，他不是偶然出現，他是早就知道。

知道了他無處可去。他心裡竟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來。

這天晚上，宋引墨有些招架不住了。

陸尋深像野獸一樣撲上去咬喉嚨，宋引墨覺得自己的皮肉都要被撕下來一大片。

他突然想到韓夢筆跟他說的話，人要喊疼。

「陸…我…疼。」

陸尋深整個人綳了一下，卻是更加火燒腦門，纏得更過分了。

始終適應不了這種事的宋引墨不自覺抓得陸尋深手臂上一道一道的血印子，但他自己臉色慘白到嚇人，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似的。他的害怕和絕望都是陸尋深興奮的助推力，他讓陸尋深疼一分，陸尋深就還他十倍的折磨。

宋引墨眯著眼睛，心裡在說，韓夢筆你騙人，叫了，還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