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寧醒來時，身上纏著繃帶，躺在白色病床上動彈不得。

陳舒寧擰了擰眉毛，不就挨了幾拳麼，傷得有這麼嚴重？

這時病房門開了，走進來的是北流川，這讓陳舒寧很意外。

北流川把一袋橘子擱在床頭櫃上，取出一個橘子邊剝邊道：「你的肋骨以前受過重傷，沒康復好，這次又加重了。」

陳舒寧的身體以前受過這麼嚴重的傷？自己作為哥哥竟然是一點也不知道。

「你哥有事在忙，所以沒時間來看你。」北流川已經剝好了橘子，放在床頭櫃邊上，「你也老大不小了，別總惹你哥擔心。」

陳舒寧動了動嘴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一開始就有嚐試告訴北流川，自己才是哥哥陳舒偉，然而北流川似乎是一點都不信的。

也不知道是該說北流川太痴情呢還是該說他太愚蠢。

病房外的夕陽餘暉漏了點進來，昏黃的光色襯著北流川整個人十分的柔和。

大概是被這溫柔的景象感染了，北流川再開口時也柔和了許多：「有件事想問你一下，你以前……經常去A吧的吧？」

A 吧？

「沒怎麼去過。」陳舒寧下意識回答。

北流川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陳舒寧這才想起來，陳舒偉是沒怎麼去過酒吧，但陳舒寧卻是經常去的，當初也沒少在那裡捅出簍子，全都是哥哥陳舒偉花錢才得以擺平。

陳舒寧改口道：「最近沒怎麼去，以前……倒是經常去。」

北流川淡淡點頭，繼續問：「那你以前去A吧的時候有沒有認識一個叫Jock的人？」

我上哪兒認識去啊！

陳舒寧搖搖頭。

「好吧，那你早點休息，不打擾你了。」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覆，北流川有些失望，起身準備告辭。

「等等。」陳舒寧盯著他的背影道，「陳舒偉他……這個時間點應該在東街的檯球俱樂部里。」

北流川頓了下腳步，回頭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那個眼神讓陳舒寧回味了很久，都只覺得心隱隱作痛。

陳舒寧打開手機備忘錄，只見上面第一條寫著：周三，下午三點半東街俱樂部，秦華羽，杜少銘。

「醫生，」 他大喊，「我要出院。」

東街，檯球俱樂部。

音樂聲低緩地響起，秦華羽對準一個角度，左手稍一使力，最後一顆黑球進了。

「Bingo！」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鼓了下掌，看見秦華羽脫下了手套，立刻遞上一瓶汽水。

「不喝碳酸飲料。」秦華羽道。

「沒關係。」Mary搖了搖手，「今天難得能見到你，真是十分榮幸。」

秦華羽點點頭：「我也很榮幸能見到傳說中的背影殺手。」

Mary一張笑臉頓時有點尷尬。

秦華羽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扭頭對著身後紅頭髮的殺馬特問道：「陳舒寧來了嗎？」

「啊，陳，陳舒寧？」殺馬特瞪了瞪眼，有點不知所措：「你，你今天要約的人是他啊？」

「不然呢？」

秦華羽擰開身邊遞過來的礦泉水，灌了幾口：「人呢？」

殺馬特頭上冷汗滴了下來：「我，這個，今天中午，我，我們幾個……」

秦華羽懶懶抬頭：「嗯？」

「我們幾個修理了他一下……」殺馬特的聲音都在抖。早知道秦華羽下午和陳舒寧有約，他怎麼也不敢叫人把陳舒寧打進醫院的——堵秦華羽約的人，膽大包天了。

秦華羽笑了笑：「你不知道他是我下午約來一起打球的人？要打是不是也該等約完再打？」

「是，是，我，我錯了……」殺馬特趕緊點頭道歉。

「他人呢？」秦華羽問。

「在醫院。」

秦華羽起身，往門口走。

Mary立刻不舍地喊：「哦Dear秦，你要走了嗎？」

秦華羽淡淡地點了個頭，前腳邁出大門，與一個人擦肩而過。

他停住了腳步，扭頭，那人也正回過頭看他。

秦華羽微訝：「你？」

陳舒偉對秦華羽揚著下巴笑了笑，那笑容里彷彿有許多內容。

這是秦華羽第二次見到陳舒偉本人，第一次還是在他大一的時候，那個時候陳舒偉大三。

秦華羽的眸子深了深：「陳舒偉？」

陳舒偉和陳舒寧的長相有著七八分的相像，都是那種皮膚很白五官很清秀的類型。

特別是兩兄弟的一雙眼睛，簡直就是完全相同的復製品。

陳舒偉笑著說道：「是我——你今天見不到陳舒寧了。」

「為什麼不能出院？」陳舒寧皺眉盯著面前的醫生，「我不認為我的傷有那麼嚴重。」

「我也沒辦法啊。」醫生扶了扶鏡框，「等你的家屬到了再說吧。」

「家屬？」陳舒寧眯了眯眼睛，「什麼意思？」

醫生只是搖頭。

晚上十點的時候，陳舒偉打完最後一局斯諾克，同秦華羽道別。

秦華羽依舊一副懶懶的樣子靠在真皮沙發上，點點頭道：「想不到你打斯諾克的水準和你弟弟有的一比。」

「他並不如我。」陳舒偉回答。

「你們兄弟倆某些性格倒是很像。」

「那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待我的弟弟。」陳舒偉笑道。

秦華羽不語，單手撐著下巴看著他。

走出俱樂部，陳舒偉叫了輛車，開回公寓。

北流川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捧著一疊文件專心地看。見到陳舒偉進門，他起身倒了杯熱乎乎的牛奶。

「今晚怎麼過來了？」陳舒偉接過牛奶，沒有喝。

「我下午去過醫院了。」

「哦。」陳舒偉打算進卧室取換洗衣服。

北流川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半眯起眼睛打量著陳舒偉。

陳舒偉不解：「怎麼了？」

「你去哪裡了？」北流川沉聲問。

「出去走走而已。」陳舒偉掙扎了幾下，「你抓疼我了。」

北流川這才鬆手，坐回沙發上，目光直視著陳舒偉：「舒偉，你最近幾天，似乎都有點不太對勁……」

陳舒偉沉默了一陣，忽然走到沙發邊坐下，將臉埋進北流川寬闊的胸膛里。

「為什麼不一樣了？」他的聲音透著點撒嬌之意。

北流川笑了笑，抬起手將人攬進懷裡：「大概是我最近壓力太大，有點神經兮兮吧。」

「嗯。」陳舒偉在他懷裡應了一聲。

窗外沒有月亮，星星格外明亮。

陳舒寧在醫院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又打開弟弟的手機備忘錄研究了起來。

第一條就是今天陳舒寧要去檯球俱樂部赴約的記錄，但是不知道身體互換後弟弟還有沒有去，去了也是頂著自己的臉的，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第二條是這禮拜五的，地點在A吧，後面加了「YP」兩個英文字母，陳舒寧壓根兒不解其義。

YP是什麼？

陳舒偉這才發現，原來他這個哥哥對自己親生弟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其實他們兄弟倆從小關係還算好，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隔閡，後來漸漸矛盾越來越多，父母去世後他一直責備弟弟的無情，從此兩兄弟徹底決裂。

以至於他這個哥哥連弟弟曾經肋骨受過重傷都不知道。

正胡思亂想間，陳舒寧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而他又是背對著門口，以為是護士來查房就沒有在意。

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身後有人貼了上來，耳邊有一些似有似無的溫熱氣息。

陳舒寧一個激靈，條件反射揮手要打，卻被身後的人牢牢接住拳頭。

「是我啊。」秦華羽鬆開陳舒寧的手，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很隨意地拿出一個橘子剝了起來，「身體怎麼樣？」

陳舒寧看了他一眼，應了聲「還行」，又繼續盯著手機看了起來。

「你今天失約了。」秦華羽嚼著橘子，「我和杜少銘可等了你很久。」

陳舒寧斟酌了一下用詞後接道：「下次這種事你可以當天提醒我一下，我記性不好。」

秦華羽點頭：「好。」

陳舒寧又道：「還有就是，我這次被打，可和你脫不了關係。」

秦華羽揚了揚唇角：「我上課時就和你說過了，公然敵對我你是會完蛋的。」

「幼稚，」陳舒寧哼了一聲，「這種事情你完全可以阻止，何必縱容別人狐假虎威？」

半天沒等到秦華羽接話，陳舒寧忍不住撇頭瞅了一眼。

只見秦華羽的一張臉距離自己非常地近，陳舒寧這一撇頭差點親上去。

「離我遠點。」某人立刻惱羞成怒。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秦華羽笑了起來，「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你是一個這麼陽光正義充滿正能量的人？」

陳舒寧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你離我遠點。」

「睡吧。」秦華羽站起身來，將手裡的橘子皮都丟進垃圾桶里。

陳舒寧呼了口氣：「嗯。」

秦華羽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口，腳步聲也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