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醒過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巴士正搖搖晃晃的開在一條黑黢黢的馬路上，車裡昏暗的燈光極不穩定，把一切都照的白慘慘一片。

顧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或許她早就下了車，而我則隨著巴士不知道循環了多少趟。

我從倒車鏡里看見了司機的眼睛，黑沉沉的沒有半點感情色彩。

「師傅，我要下車。」

司機收回視線，巴士悄無聲息的滑進車站。

車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寒意沿著我的後背竄了上去。

——又是茂林街站。

我和顧衿上車的地方。

「還下車嗎？」

司機問我。

我總覺得他這句話聽起來有幾分嘲諷。

我不想下車，但是這會兒抱著扶手不動大概也來不及了。

車廂尷尬的沉默了一下，我咬牙下了車。

車門在我身後啪的關上，接著是發動機的聲音，巴士絕塵而去。

我在原地呆站了兩分鐘，不知道該去哪裡。

一隻夜貓子發出凄厲的叫聲嚇了我一跳，我決定離這棵樹遠一點，於是我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雖然沒有路燈，但是好在今夜的月光十分明亮，這讓我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我壯著膽子走回張樾家，那個狗一樣的人已經不在原地了。

家家戶戶都上緊了門。

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還有一格電，大約也撐不了多久。

電線桿子還沉默的佇立在原地，我打開手機上的小手電筒，想核實一下白天沒有看完的那則廣告是不是像我匆匆一瞥看到的那樣。

6.

電線桿上的小廣告有些年頭了，陳舊發黃，一層一層的相互覆蓋。

大部分是隱晦的配著圖片的包小姐撥打xxxxxx或者一室兩廳招租xxxxxxxx。

讓我如此在意的是其中的一張。

上面的照片有些熟悉。

雖然畫質糟糕的像是打了無數馬賽克，但是我直覺畫面的主角是我認識的人，一個女生。

她側面對著鏡頭，衣服脫了一半，有一種致命的半遮半掩的誘惑感。

那是顧衿。

我拍下了那則寫著正妹生活寫真集的小廣告，剛按下保存，手機就關機了。

我沿著街道一直走，沒有地圖，我也不知道會走到哪裡，所以拐彎的時候格外肆無忌憚，反正也迷路了。

我走出去大概兩公里的時候路過一家網吧。我摸遍全身的口袋，只找出來一張十塊錢的鈔票。

推門進去，一股煙味直衝腦門。

網吧的設施一般，靠背沙發破的不行，但這個點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包夜十塊，我身上連一瓶營養快線的錢都沒剩下。

我跟網管借了一根數據線把手機接在電腦上充電。

小廣告上的手機號只能看的清前十位，最後一位被另一則治療牛皮蘚的廣告遮住了。

說不出來網吧的二手煙的味道和屍體腐爛比起來哪個更糟糕一點。

我握著手機，想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應該是在查找張樾死亡的原因吧。

總之這幾天我過的身心俱疲，張樾總是要被人發現的，到時候會怎麼樣呢？我不知道。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我才從整個世界都即將崩塌的眩暈和疲憊感中緩過勁來。

我掏出手機打那個號碼，反正只有0到9十個數字，最多打十次，總是會找到的這張照片的來源。

但是每說一次「您好，有正妹圖片賣嗎？」我就覺得自己離變態又近了一步。

被罵了三次，掛了五次之後，一個男人有點懵的回覆了我的問題。

「……我都好幾年沒貼過這種廣告了啊？」

那人是個小混子，曾經靠著出售各種裸照牟利。

雖然剛開始的時候他表現出一種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獃滯感，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熟練的介紹業務。

那個混子管顧衿叫蝴蝶。

這種洗頭妹一樣的三俗稱號不知道是怎麼起出來的。

在我看到這則廣告之前，我一直覺得顧衿是一個乖巧的單純的小女生。

奇怪的是，到目前為止我也沒有改變這種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