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嵐就這樣成了蔡家的常客。

蔡家兄弟的外婆是個典型的江南女子，講話溫聲細氣，雖然不懂英文，但是古典文學方面很有造詣，季成嵐也因此喜歡跟她親近。

兩個人一起教蔡黎，季成嵐只教算數和英文，蔡黎的外祖母親自教國文。

關係好了以後，她會問老人家一些過去的事，等到晚上回住處再把這些看似沒有意義的故事鉤織成一張大網。

這是她工作的重要內容，想要策反蔡城，總要先了解他是個怎樣的人，出於什麼原因為密查組做事。

季成嵐能見到蔡城的機會不多，但如果蔡城有空就會親自送她回家。

蔡城向來話少，不過如果季成嵐堅持要跟他說話，他也不會完全沉默。

兩個人偶爾討論叔本華和尼采，閉口不談政治和立場。

天氣一天冷過一天，季成嵐卻對於天氣變化有些遲鈍，她向來不太會照顧自己，因此衣服有些不合季節，傍晚天氣又冷，她凍的講話聲音都有些顫抖。

蔡城看不下去，脫了外套披在季成嵐的肩膀上。

「謝謝。」

「要注意身體。」

蔡城還是那樣簡短的沒有語氣的叮囑，簡直像是生怕別人聽出他是在表達關心。

外套的溫度源源不斷地透過季成嵐單薄的衣物傳遞到她的後背，一股淺淡的煙草和薄荷的味道縈繞在她的鼻端。

「我知道了。」季成嵐的臉色有些紅。

「哦，對了。」蔡城停下來像是要掏什麼東西給季成嵐，摸了摸褲子口袋才忽然想起來自己的外套在季成嵐身上。

他沒有讓季成嵐把外套脫下來，而是毫無芥蒂的從自己的外套口袋裡取出了一個盒子，動作貼近，給人擁抱的錯覺。

溫和的薄荷與煙草味道離的如此之近，讓季成嵐有些僵住。

「今天下午在新北洋行辦了些事情，偶然見到了這個，於是買下來給你。」蔡城說著打開了那個盒子，露出裡面一條精緻的銀鑲鑽石手鏈來。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蔡城沒有跟她推讓，也沒有跟她爭執，直接抓起她的手腕，把那條手鏈戴了上去。

這個男人是完全沒有辦法拒絕的，因為他討厭跟人理論或者講道理。

在溫暖的夕陽光線和這個鋒利的男人偶然流露的溫情里，季成嵐忽然有一種一直這樣下去也很好的錯覺。

這一瞬間她潛意識裡縱容自己忘記了全國各地逐漸燃起的狼煙烽火。

他們都在一艘風雨飄搖的破船上，船快沉了，他們卻躲在最後一個船艙里跳舞。

季成嵐忽然清醒過來，想起這個世界冷而潮濕的空氣里還是有流血和硝煙的味道。

此時她還沒有意識到蔡城下午去做的事遠沒有「隨手買下一件東西」那麼簡單，跟蔡城待得久了，她會忘記蔡城並不是什麼擅長哲學的文人，他是個危險的捕食者。

季成嵐隔天才知道新北洋行發生了什麼事，戴漓煙坐在她房間里的床上跟她分享這則新聞。

「聽說密查組的人抓了新北洋行的少東家。」戴漓煙的手上夾著一根煙，青灰色的煙氣慢慢升起來。

她並不知道季成嵐的政治立場。

「新北的東家是？」

「曹家。」

季成嵐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被抓的是曹耀棠。那個講話有些油滑，喜歡招惹女人，但是卻並不討人厭的年輕男人。

「怎麼是他？」

季成嵐問完才忽然反應過來，龍雀被抓，下一個說不定就該輪到自己。

密查組的手段很可怕，鐵骨錚錚的漢子也會被敲打成泥。

留給她的時間很少了。

若是不能成功，蔡城會直接給他一顆子彈吧。

季成嵐的心情十分複雜，像是心裡有許多罐子翻倒了，內容物混雜成一團漿糊。

戴漓煙的視線有些飄忽，眼睛盯著窗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是他。」

這樣子顯然是在季成嵐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故事，她想起蔡城的提醒，有些擔憂的看了自己的手帕交一眼。

「我動用了所有的手段，打聽不出來一點消息。」戴漓煙有些寥落的彈了彈香煙，灰色的碎屑掉落在地板上。

「你是不是……喜歡他？」

「也許。」戴漓煙向來敢愛敢恨，所有的感情都是非分明，答案如此含混不清尚且屬於第一次。「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太好，但是……你能不能向蔡城打聽一下情況。若是密查組需要經費，大可以找我們家商行來要。」

「若是需要用錢，曹家偌大家業，怎麼也要不到你頭上。」季成嵐安撫戴漓煙道，「如果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但是她心裡清楚，無論是救出龍雀，還是策反蔡城，都不是容易的事，而她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