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城帶著點薄怒盯了手下一眼，「回去自己記得領罰。」

手下心知自己清場不利，樹林里應該清理的連只蒼蠅都不剩的，可是竟然漏了這麼個大活人沒被發現，如此大的紕漏，恐怕回頭要吃不了兜著走。屬下冷汗涔涔的應了是，心裡發苦。

戴漓煙此時的情況並不好，她是個典型的富家姑娘，不食人間煙火不見人間疾苦那種。這樣一個姑娘在樹上躲了將近一個小時，在蔡城手下的清理之下藏了兩輪，頭髮里儘是枯枝碎葉，狼狽的要命。

「把車給她。」

「抓住她。」蔡城冷聲命令。

急於將功補過的手下一擁而上，毫不憐香惜玉的把戴漓煙按在地上，粗糲的沙石硌在她的膝蓋上。

「很好。」蔡城依然冰著臉。「現在我們的地位倒換了。如果不想讓她死，就把蔡黎還給我。我還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季成嵐笑了笑，聲音輕的像是耳語，「無所謂了。咱們一起去地獄吧。」

反正這個時代與地獄也沒什麼分別。

曹耀棠本來也沒什麼活路，她早就做好了擁抱死亡的準備，就是可惜了戴漓煙……無所謂了，讓一切結束吧。

季成嵐轉身。

蔡城沒聽到她說的話，但在她轉身的一瞬間意識到了她要做什麼。

「停！」他像是一隻瀕臨暴走的野獸，「把鑰匙給他們！」

他踢了站著不動的手下一腳，「愣著做什麼？！」

蔡城分不清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究竟在怕什麼，僅僅是擔心蔡黎嗎？

季成嵐沒有轉過來，她渾身的肌肉都緊緊地綳著，像是在防禦什麼。

一滴淚滴下來，墜落進季成嵐一直牢牢抱著的被子里。

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漸遠。

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或許戴漓煙和曹耀棠能平安度過此生，又或許幾個路口之後就會被抓住擊斃。

空氣中一片沉默。

「他們離開了，你可以回來。」

季成嵐轉過身，「回哪？無處可回。」

她側了側頭，沒有了劍拔弩張時的那股銳氣，像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她恬淡的笑顏透露著一種不祥。

「你能靠近一點嗎?」季成嵐小聲問蔡城。

黃浦江的水浪拍打著江岸，激起渾濁的泡沫。

她把懷裡一直牢牢抱著的被子丟在地上。

蔡城緊張的看過去，卻發現被子摔開的一角露出了一隻枕頭。

那不是蔡黎……

「蔡黎被我託付給了聖嬰堂的特蕾婭修女，你可以回去找他。順便幫我跟他道歉，沒能信守承諾，恐怕不能繼續教他了……」季成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絮絮叨叨，這樣不好。

「你可以親自跟他說。」

季成嵐笑了笑，「我只剩下一句話要說了。」

江邊呼嘯的冷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空氣寂靜無聲。

「蔡城，我喜歡你。」

她帶著笑容向後仰倒，像是要迎接死亡。

蔡城心裡一驚，伸手抓住了季成嵐的手腕。

但兩個人離江邊太近了，蔡城沒有控制好平衡。

他們相擁墜入江水。

尾聲

季成嵐永遠都記得自己在黃浦江里漂浮的七天七夜，直到一艘貨輪撈起了兩人，才算是撿回一條命。

蔡城最終被她說服入黨，隱姓埋名，到了延安替組織培訓新人。

1940年的某一天，一個年輕人的身影出現在延安的土路上。

他從上海來，是一粒剛燃起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