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江邊冷且空曠。

季成嵐的手止不住的有些發顫，這讓她覺得有些懊喪，顯得她像是初出茅廬不久的菜鳥，雖然事實情況的確如此。

蔡城……蔡城此刻大約已經發現出事了吧？

她的腳邊躺著裹成一團的棉被，一動不動，像是裹著一具屍體。

遠處響起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季成嵐從怔愣中回神，把地上那一團東西抱起來站好。

她選的地方極偏僻，除了附近的一小片樹林沒有別的遮擋物，地勢開闊甚至到了一目瞭然的地步。這是「絕佳」的談判地點，簡直像是存心不想活著回去一樣。

汽車駛近。黑色的汽車像是一團陰霾的黑色霧氣。

車停下來，蔡城率先打開車門下車。

「站在那邊，別動。」季成嵐的聲音被風扯碎，飄進空氣里，她單薄的身影站在江邊，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

距離很遠，蔡城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耳邊儘是呼嘯的風聲，夾雜著季成嵐無力的恐嚇，於是他往前走了一步。

竟然是她。

他忽然想起了曹耀棠那句帶著憐憫的話。

——「你不會想知道的。」

他的確不想知道這個結果。

口袋裡的首飾盒子灼熱發燙，彷彿在火焰里燒火的刑具，對他進行無情的嘲弄。

像他這種人。像他這種人竟然還痴心妄想會找到一個可以並肩的女人一起度過冗長的一生。

簡直太可笑了。

季成嵐往後退了一步，她已經站在了堤岸邊上，身後就是滔滔江水。「再往前走一步，你就再也見不到你弟弟了。」

蔡城止住了腳步，頓了頓又說「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身份。」

帶著點失望的語氣輕輕的敲在季成嵐心頭，她並不想跟蔡城談論政治立場的差異，於是出言打斷，「人帶來了嗎？」

蔡城回頭往車裡遞了一個眼色，手下推開了汽車門，虛弱的曹耀棠被粗暴的搡下了車。

「你這是何苦。」曹耀棠苦笑著對季成嵐說。

「很好。」季成嵐的語氣里沒有任何很好的樣子。「接下來……」

「接下來總要給我看一眼我弟弟。」蔡城打斷了季成嵐，「既然是談判，總要相互亮一下籌碼。」

「讓你的人都下車。」

「我要確定我弟弟的安全。」

冷風貼著人的頭皮刮過去，滿天都是細碎的塵土，這風像是一柄鋒利的手術刀。一點一點剔除兩個人心裡藏著的不多的柔軟情緒。

季成嵐眯了眯眼。

她和蔡城對峙，像是對上一隻野狼的鹿，沒人覺得她能贏，可是她的姿態如此堅決，帶著自傷自毀意味的堅決。

「沒得談。」

「憑什麼。」蔡城漠然的盯著季成嵐，眸色幽深如同舊時夜色，「我為什麼要聽你安排。」

「憑我做好了去死的準備，而蔡黎還小，不該陪我。」

「可是這買賣並不劃算。你用自己換曹耀棠，就算成了，他也未必能躲過追殺。一個換半個，你虧了。」

季成嵐輕輕笑了一下，「或許吧，不過我向來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讓他上車，其他人往後退五百米。」

蔡城對季成嵐的冥頑不靈有些惱意，正待開口說話，被人打斷了。

曹耀棠苦笑著舉了舉手，「怕是不成了。」

陽光下那雙手顯得更加觸目驚心，他的指甲被活活拔掉，此時覆滿了醬褐色的模糊血肉，有幾根指頭折了，角度不正常的扭曲。

這樣的手，不要說開車逃跑，恐怕還醒著沒有昏過去就已經是毅力驚人。

季成嵐離得遠看不分明，但是也能感覺到他手指的不妥當。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樹林。

沒等她開口，有一道人影從那裡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