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鐵在丟在碳火里慢慢的灼燒，顏色通紅。

曹耀棠垂著腦袋，雙手因為被捆縛太久而趨向於麻木，有血順著他的嘴角慢慢淌下來，然後滴落到地面上。

「還不打算說嗎？」

「有什麼好說的嗎？」曹耀棠的聲帶受了傷，只能發出低啞的氣聲，但他的聲音里依然帶著那股風流貴公子的味道，他讓人想起廢墟里殘破的大提琴。

「只要你說出你的下線和上線，你家人還可以花錢把你撈出去。」蔡城注視著曹耀棠的眼睛，語氣玩味。「你可以想到你父親最近在外面上下打點的樣子吧？」

「呵。」

蔡城看著架子上的囚徒，可是曹耀棠竟然注視下忽然大笑起來。

「你會後悔的。」這道聲音不太像是詛咒，反而像是預言。詛咒是弱者即將失敗時的憤怒，預言則相反。

「嗯？」蔡城抬著曹耀棠的下巴，強迫他盯著自己的眼睛。

曹耀棠表情前所未有的愉悅。哪怕他已經虛弱的難以發出聲音。

「你為什麼賣命呢？蔡城？」

「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蔡城鬆了手，回到幾步以外的椅子上。他調整了坐姿，座椅扶手上修長潔白的手指收攏了一瞬。「現在受審問的是你。」

「滿足一下將死之人的好奇心不行嗎？反正這裡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活人。」

蔡城和曹耀棠對視。

兩個人不像是在刑室里，反而像是在舞會上的捧著紅酒的無所謂的閑談。

「當然是為了在這樣的亂世里好好活著。」

曹耀棠哂笑。「這麼天真的語氣。」

「如果是好人有好報的世道，我願意當個好人。但是遺憾的是，現如今的世道，好人是活不長久的。」蔡城並沒有因為曹耀棠的笑聲發怒，話語之間反而包含著一種困惑，這很反常，因為蔡城大多數時候都像一柄劍一樣冷漠的彷彿沒有任何感情，「比起我的選擇，更奇怪的恐怕是你吧。」

上海如同玻璃罩子下面的秘密花園，外面都快要翻了天，而罩子裡面的人依然可以毫無芥蒂不諳世事。蔡城出身並不好，因此他拚命的擠進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破碎的玻璃罩子，把自己僅剩的親人置於保護之中。

他掙扎在死亡的陰影里，因此誤以為只有像他這樣的一無所有者才可能會成為亡命之徒。

曹耀棠沒有以身涉險的理由，他不是被逼到無路可退的賭徒，沒必要把自己整個押在賭桌上。

「這世界上的一切事都是需要代價的。」曹耀棠虛弱的笑，讓人覺得他隨時都可能會死掉。「你為了換取安全，把自己變成了鷹犬爪牙，或者說的更難聽，變成了誰的走狗。」

蔡城漠然注視著曹耀棠。「你又是為了換取什麼呢？」

「疼痛讓人清醒。」曹耀棠答非所問，「我從來沒有覺得像現在這麼清醒過。」

「如果疼痛可以讓一個人覺得清醒，那麼對於一個國家，疼痛、鮮血對於她的覺醒也必不可少。我想換到一些東西，因此寧願支付性命作為代價。」

「……」

蔡城沒有問曹耀棠值不值得。他們兩個本質上是同一種人，做任何事情都冷靜的像是一筆交易，開局之前就先算好自己付不付得起代價。

如果曹耀棠決定去死，他一定是覺得值得，無論外人看來理由是否荒誕不經。

刑室里光影暗淡。

蔡城移開視線，彷彿架子上綁著的是一個蠱惑人心的妖魔。

他的眼皮一直在跳，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他離開散發著污血和腐爛味道的刑室，站到走廊上點了一支煙。

秘書小陳急匆匆的從樓上跑下來，「蔡先生，您家老太太來的電話。」

蔡城斜站在陰影里，他的臉上神色陰鬱。

「什麼事？」

「不清楚，但是很著急。」

蔡城打了個響指，有手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就像是從地下鑽出來的影子。

「看好裡面關著的人，但是不要和他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