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風夾裹著砂石吹過卡米軍事基地，日積月累地在所有的建築外壁上磨礪出不規則的坑洞。

一個Alpha裹著大衣站在基地行政大廈的最頂樓，他的手邊就是那些獵獵作響的銀薔薇軍旗。Alpha腳下是34層樓的高空，只要不慎往前踏出20公分，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Alpha低頭注視著深淵，淺灰色的眼睛裡思緒翻湧，像是無故沸騰的深水。

「韋德軍士長，戰鬥檢討會將在三十分鐘後召開，請您注意時間。」

Alpha回神，攏了攏身上的軍服，大步從大樓的邊緣上走回來，「沈東離還沒有醒嗎？」

「沒有，軍醫們正在會診。」

韋德軍士長怔了一下，才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堅毅的臉上沒有寫任何情緒，彷彿他大半夜跑到整個軍事基地的最高點只是為了看星星一樣。

「軍士長，」前來傳訊的士兵按照軍禮抬手觸了觸眉尾，「當時的情況，您只能下達這一條指令，否則就會面對整個三組全軍覆沒的嚴重後果。」

年輕英俊的Alpha搖了搖頭，「是我對形式估計沒有沈東離快，不然衝上去撲那枚飛彈的應該是我。」

「即使指令沒有下錯，」韋德抬手扣上了大衣最上面的扣子，整個人又嚴絲合縫的像一塊鋼板，「作為小組的指揮官，我連著對同一個新兵下達了兩次可能使他死亡的指令。是我的錯。」

韋德大步離開行政樓頂的平台，被風掀起的大衣一角消失在拐角處。

傳令官沖他的背影慫了慫肩，「可是誰又能每次戰鬥都把別人的姓命抗在自己肩膀上呢？再堅硬的脊樑也要被壓垮的吧？」

韋德·伍恩，秘密行動的三組指揮官。畢業於海因茲軍校，軍齡五年，職階雖然還不算高，但是以資歷來算，他已經是爬升比較快的青年才俊了。

韋德·伍恩在一眾低階指揮官裡面是個異端。他指揮時不喜歡解釋，也不接受質疑，但他與其說是獨/裁/者，不如說是一個試圖自己背負命運的使徒。包裹在冷硬指揮風格下的其實是柔軟的內核。

昨夜的戰鬥中，他先是對沈東離下達了拖住目標的指令，接著又不得不下令升起阻樁。

沈東離被纖維束切成碎片的半邊身體和浸透了鮮血的緩衝凝膠無疑給了他巨大的心理折磨，如果沈東離真的死了，他的死亡會是釘在韋德·伍恩靈魂上的一根釘子。

會議室里燈火通明，韋德·伍恩趕到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圓形的會議桌前坐滿了人，韋德沖坐在上首的司務長卡爾頓點了點頭，找到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

他環顧圓桌，才發現並不是所有的同僚都親自前來開會了，有一些椅子上只是全息投影。

卡爾頓用筆磕了磕桌面，面色冷的像冰。

「我們需要對昨天的戰鬥做出檢討。」卡爾頓的聲音里含著怒氣，「僅僅是一架裝甲車，我們出動了9架龍骨機甲才把它攔停。唯一的傷亡竟然是被自己布置的網切出來的。怎麼能怪民意調查的時候民眾不說好話呢？先生們，我們的戰略部署存在很大缺陷。」

「對不起，」坐在韋恩對面的嬌小Omega女性先他一步開口，在滿是Alpha的會議室里她也絲毫不顯弱勢——二組即技術組的指揮官麗薩，「阻樁的不可移動性使它具有天然的缺陷，我們沒有顧及草原的開闊地形，選擇在行動中測試這一武器，提升了行動風險。」

一組的長官自然的接過話題，「過去的幾個小時，我將戰場的全息錄像重新播放了兩遍，制空組沒有發揮出全部的作用，錯漏了至少兩個擊毀對方武器的時機，給地面作戰部隊太多壓力。」

常年的軍事訓練從這群人的字典里抹去了「推脫」這兩個字。

韋恩摘下手腕上的光腦，蛛網一樣的光線組成一面熒幕投射在半空中。

他捏了捏鼻樑，開口道：「這是我的戰後分析檢討報告，全文共計一萬兩千字，文字版已經分享到了諸位的郵箱，為了節約會議時間，我會盡量簡短的向諸位報告……」

韋恩的同僚們交換了一個訝然的目光，從結束戰鬥到會議中間的這幾個小時里，這個男人竟然沒有選擇休息嗎？那他有多久沒有睡覺了？從前天的戰術會議開始，超過三十六個小時了吧？

他們從韋恩的鐵灰色的眼睛看見細血絲，但是沒有看見任何頹或者疲憊。

敲門聲打斷了韋恩的分析，穿著白色制服的醫療兵夾著一疊資料匆匆走進來。

「沈東離的治療方案在這裡了。」醫療兵將那疊資料遞給卡爾頓，「經過評估，這個方案的成功率達到了百分之二十。我們認為值得嚐試。」

「只有百分之二十嗎？」韋恩沒有控制住手上的力道，把一隻筆捏碎了，碎茬扎進手指頭，有血滴在桌子上。

醫療兵點了點頭，答道：「是的長官。沈東離的左半邊身體在災難性事故里碎成了將近一千片，如果不是您在最後關頭追上並拉住了失控的駕駛艙，情況還要更糟糕，我們連討論搶救方案的機會都不會有。」

「技術部對『龍骨』的改造也起了作用。我們升級了機甲核心的醫療模塊，並在駕駛艙裝配了200cc的血漿，恢復藥劑和其它常用藥品。這些應急匹配讓沈東離等到了醫療倉。」

醫療兵從口袋裡摸出一支針劑，按住韋恩的手指注射了進去，被筆扎出來的傷口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然後血痂脫落，癒合如初。

「我們的藥物對於這樣的傷勢綽綽有餘，但是我們面對的幾乎是一個經受了凌遲酷刑的人，他需要生長的不僅是肌肉，還有骨骼，儘可能減少他的後遺症是個困難的課題。想像一下醫生治療絞肉機里的餃子餡是什麼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