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門推開，諾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拖著發麻的雙腿向醫生走去。

然後，聽到了最不想聽見的那句話：「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諾只覺得一下子，世界都崩潰了。他看著醫生還在說什麼，嘴一張一合地，卻聽不見聲音。緊接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洛看著諾穿透了自己的手臂，倒在地上，苦笑一下。

又忘了，已經不能觸碰到他了。

走廊不甚明亮的燈光穿透了洛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那裡，連影子都沒有。

諾被醫生叫人扶去休息了。洛看著諾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洛的親人接到通知從外地趕來。

洛看著自己的親人們一邊痛哭一邊詛咒著諾，惡狠狠的樣子。他們都認為是諾迷惑了洛，洛才會什麼都不顧的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他們恨諾，說，如果沒有諾，洛就不會死。

可這隻是個意外。

洛看著自己的親人們用惡毒的語言傷害著他最愛的人。想要開口替諾辯駁，可誰也聽不見他的聲音，想要帶他離開，卻觸不到他的身體，只能看著諾一個人抱著膝蓋縮在角落裡哭泣。

誰來給他一個安慰的擁抱，為他擦幹眼淚呢？

洛半跪在諾跟前，伸手摸了摸諾的頭髮。

觸碰不到愛人……

好想像從前一樣揉亂他的頭髮，把嘟著嘴鬧彆扭的他擁入懷抱。

諾抬頭望著前方。

洛緊張了一下，既想被他看見，又怕被他看見。

可諾看不見。他只是茫然的望著前面發獃，喃喃地嘀咕著：「洛，為什麼不帶我走呢？洛，你帶我走吧。」

洛看著一向眼眶淺淚腺發達的愛人，看著諾眼底滿的要溢出來的悲傷絕，心中的悲傷苦澀難以言說，不由得，晶瑩的液體從眼裡溢出，流淌過臉頰，滴下來，立刻消失不見，連淚痕都不會留下。

相愛的人面對面痛苦，你看不見我，我碰不到你。

洛的骨灰被帶回了故鄉，諾也買了車票跟過去。

洛的親人罵他，打他，推開他。洛在一邊看著，痛苦的顫抖。

諾說：「洛，你帶我走吧，你帶我走吧。」

出殯那天，洛的親人拒絕諾參加。

諾只能默默的跟著，遠遠的看著哭腫了的眼睛依舊流著淚。

心中的苦澀是流不完的。

那一刻，洛真想帶他走，一起去死者的世界。可他捨不得。這是他心愛的人，他捨不得諾死掉。

墓地還沒買好，洛的骨灰暫時存放在龕位。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離開，諾才到跟前去。

洛看著諾取出骨灰盒子，抱在懷裡撫摸，目光安寧，帶著近乎虔誠的味道。

他說：「我們在一起吧。」

他說的那麼認真，就像是當初洛追求他的時候說這句話時一樣的認真。

我們在一起吧。

諾帶著洛的骨灰回到了他們一起生活的海濱小城。沒有回他們一起生活過的家，而是去了海邊。

洛一直跟著他。他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沒有辦法攔住他。

說不出是期待還是悲傷。

恍然覺得，心，好痛。可是，連肉體都沒有，哪來的心呢？

洛看著諾抱著骨灰走進海里。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他心上，踩出一個一個帶血的腳印。

殺死自己顯然是一件痛苦的事，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海水是苦澀的，腥鹹的苦澀。

諾想著，或許心中流不完的淚也是這樣苦澀的。

嗆進肺里的水，冰冷刺痛的窒息。

洛依舊看著他，看著他受的苦，看著他本能的掙扎，卻依然抱著骨灰盒不放，固執的沉下去。

洛很想叫住他，想跟他說，寶貝，別這樣，我在這呢，我在呢。

據說，人死前會看見自己的一生。可諾只看見了洛，看見洛在等他……

當絕望的靈魂掙脫了肉體的束縛，心甘情願的踏入了死者的世界，他如願地見到了等待他的愛人，那個期待的懷抱。

諾終於笑了，笑著又流出了眼淚。

洛揉了揉諾的頭髮，就像是一直想做的那樣把他抱在懷裡，輕聲安慰道：「傻孩子。」

「我們在一起吧。」

這是誰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