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要走了啊。」宇靠在門框上看著梁收拾行李。

梁停下手裡的事，回頭看著宇扯出一絲笑容來。

宇嘆了口氣，走過去拉住梁的手，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

梁「聽見」宇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你不是天師嗎？怎麼還非要上大學？」

他們經常這樣用意識交流。因為，梁不能說話。

梁捏了捏宇的手說：「那是他們的事，我不要做天師了。」

宇笑了，揉了揉梁的頭髮。

梁生來就走陰陽眼，靈性很強，如果不是他不能說話，那大概會被當做下一任的家主來培養了。

可惜他不會說話，就只能作為一個好用的工具了。梁在家族裡，更像是作為一個吉祥物的存在，他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只能聽從安排。

梁就是在這時候認識了宇。

宇的本體是梁家族祖宅中心的一棵古樹。化形後的宇第一次和經常在樹下久坐的梁打招呼。

梁對他笑，然後手上比劃著著。

宇說：「哎呀，我不懂這個。」

梁垂下手，有些失落的樣子。

宇走過來，輕輕攬住梁的肩膀，額頭抵在梁的額頭上，聲音直接傳進梁的意識。

「我們就這樣說話，好不好？」

梁愣了一下，然後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好。」他說。

就這樣，宇成為了唯一一個聽過梁的「聲音」的人。

宇所化的形態，也始終保持著和梁一樣高的樣子，陪伴著他的小小少年慢慢長大。

梁的家族知道宇的存在，或許是因為不想破壞祖宅的古樹，所以默認了他的自由。可終歸還是沒把他放在眼裡。

宇陪著梁去外地上大學。梁的家族反對他為了所謂的學業而離開這裡。他們認為梁不需要那些東西。他只要乖乖的扮演他作為一個吉祥物和一個工具的本職就好了。他們只是為了家族，而不是為了人。

可這一次，梁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堅定。他最後還是去了。

宇作為一個旁觀者也知道梁的家族肯放行，並不是因為妥協，而是他們相信梁翻不出他們的手心，所以才漠不在意。

梁達成了外出學習的目標，卻依舊很沮喪。他知道他依舊受制於人。這是不夠的，他想要的是自由，是自己的人生。

梁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委屈的把自己卷進被子里，悶悶不樂。

宇擅自進來，推了推床上的一卷「被子」，把梁翻過來面對著他，然後躺在了他的身邊。

額頭相抵，呼吸著對方呼出的氣體，目光相對，直望進眼前的人心裡去。

「別擔心，我在呢。」宇抖開了被子，把兩個人一起裹進去，一下一下地撫著梁的背。

梁眨著水汪汪的眼睛吻了吻宇的嘴角。

宇笑了一下，一手攬住梁的腰，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湊上去吮吸梁的唇瓣，一條軟舌刷過梁的牙齦。

梁抖了一下，微微張開的嘴使得宇的舌頭趁機探進他的口中為所欲為。梁的臉紅透了，口中發出若有若無的輕哼，又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按在梁肩膀上的手上移，在梁的側臉和耳根處摩挲。另一隻手探進了梁的衣服里，在他光滑的皮膚上游移。

梁軟在宇的懷裡，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宇很滿意陪讀的生活。在外的日子比在本家自由得多。

等梁開始拒絕本家的召回時，那些人才明白，一向被呼來喝去的梁這一次是鐵了心要離開。

梁的術法雖然是本家最強的，卻架不住本家的術士太多。梁在心裡嘲笑道：這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梁落敗，被抓回去關了起來。

普通的鎖是奈何不了梁的，得用陣法。回去後的梁像是換了個人，不露一點怯懦，只是諷刺地看著他們冷笑。

宇趕回來，被拒之門外。宇一遍一遍地往裡闖，卻一直不成功。

宇恨自己修為尚淺，對上這個家族時根本無力保護愛人。

忽的，祖宅起了大火，整個宅子被籠罩其中。本該火光衝天的景象，卻被比本家的守護陣法更強大的陣法封印在裡面，寧靜而劇烈的燃燒。

宇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終究是晚了。

這是梁很久以前就準備下的，將大家一起拉下地獄的念頭。他原本就是這樣打算的。

宇顫抖著蹲下去。他知道梁做下的準備，原以為不會有機會啟動這個陣法。梁每次受了委屈，就會去埋下這個陣法的一部分。很多年裡，他就是這樣過來的。宇怕他有一天會啟動這個陣法，可每次他一提起，梁就笑著看著他。梁一笑，他就什麼反對的話也說不出了，不忍心拂了他的意。宇知道，這是梁最後的手段，如果有的選擇，他也不會這樣做的。

宇原以為只要帶他走就好了，沒想到最終還是要回到這裡，他沒能護住他。

梁引來地獄業火，燒有罪之人，也包括心魔已生的他自己。

宇不敢想像，那孩子就這麼放棄了，就這麼離開了。

當一切焚燒殆盡時，陣法的阻隔也隨之消失。宇狼狽的跑進去，卻不知道去哪找他。

院子里只有那棵古樹依舊立在那裡，煥發著生機。梁站在樹下，看著倉惶跑進來的宇，笑了笑。

他看著他，一如初見時的寧靜溫暖。

宇看著他，眼淚從眼眶裡滑落。

「你看，只有你是幹凈的。」梁笑著說。

業火沒傷到宇的本體。

宇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寧可陪著梁一起受罪。

沒有了肉身的束縛，也就沒有了肉體的殘缺。梁的靈魂站在那裡，享受著微風拂過的感覺，輕鬆自在地同宇說過。

可死了就是死了。

梁說：「想再抱抱你，可惜碰不到了。」他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靈魂，透過自己的手看見古老的青石板鋪就的地面。

「梁……」

「我得走了，要下地獄的。」梁開玩笑似的說。

「我等你。」宇說的斬釘截鐵。

梁擺了擺手，「來日方長。」

這句來日方長又是指什麼呢？

宇又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知道梁要在地獄贖罪多少年，不知道他以後會變成誰。到時候，一定不記得前塵往事了。

宇嘆了口氣。

「總會把你找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