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職業玩家來說，等待更新是漫長的。早上九點鐘，這個時間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職業玩家從床上醒來，選擇出門買菜。

落花燈，或者該叫他戚聲，破天荒地出了小區，走上這個城市的街頭。這附近的超市賣菜還可以，新鮮實惠，挑一些回家放進雪櫃，可以吃一周。戚聲一邊挑菜，手機一邊瘋狂振動。最後戚聲忍無可忍地把手機掏出來看看誰誰找他。聊天軟體Link瘋狂抖動窗口，來自楊苑之楊女士的消息一條接一條。

戚聲不想推著超市購物車一直看Link，索性插上耳機一個電話撥過去：「我在果蔬超市，沒看link，你直接跟我說什麼事吧。」

雖然很氣，給這貨發消息就是對牛彈琴，每次都有各種事，上次還好意思問他怎麼不直接找他還要在遊戲里留言。但耿直如楊苑之還是重新說了一遍：「你要不要來我這邊，我請你吃飯。」

「那這頓飯成本又點高啊。你在祖國的海市裡有車有房，我在犄角旮旯的山溝里心疼路費~」戚聲說著說著還帶入了某首歌的調子唱了起來。

楊苑之簡直想罵人，這一急，還是跟故人說話，鄉音都帶出愛了。「別裝了，你最近賺了多少還要我說出來嗎？您要差這三瓜倆棗的路費我給你出。」

戚聲笑出聲來，「可愛啊，你這樣就不可愛了。」

楊苑之覺得自己頭頂一溜省略號：「謝謝您嘞，我本來也不可愛，你快點滾過來吧，我就這麼幾天年假。」

「就這麼幾天，不出去玩？」

「自然景觀污染嚴重還不如遊戲里好看，人文景觀哪哪都是人，城市又都大同小異，還不如省點錢還房貸車貸。」

海市的日子也不好過。楊苑之頂著成功女性的身份，在這裡買房買車壓力也很大。她這麼努力不過是為了向家裡證明她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好，不需要男人，不要再塞相親對象給她了。也是要堵住「親戚朋友們」的嘴，不要再說三道四彷彿女人不結婚就失去了存在意義。尤其是在人口負增長的當代，催婚和催生沒有止境。

同性婚姻法都透過二十年了，男女平權還舉步維艱。與其說男人拒絕平權，不如說很多女人都瞧不起女人。楊苑之倒挺羨慕戚聲的瀟灑隨性。她羨慕這個人說走就走，說出櫃就出櫃。戚聲家裡是穆斯林，覺得同性戀都是有罪的。不是違法亂紀的那種意義上的犯罪，而是不該存在。從戚聲跟家裡攤牌開始，就再沒進去過家門。當年事發之後，楊苑之還見過戚聲一面。

那時候楊苑之問他：「你不是說要息事寧人嗎？」

戚聲苦澀地笑了笑，「我沒忍住。」

把時間再拉回當下，戚聲笑著應了老朋友的邀請，把空購物車推回入口，自己從非購物通道出去了。

戚聲回家就開始訂票，收拾行李，也帶上遊戲頭盔，說走就走。每一種外人眼裡的瀟灑都要付出代價。

宗教信仰往往是屬於一個家族的，所以戚聲曾經也是穆斯林。整個青春期，他都活在自己存在即有罪的惶恐之中。

用楊苑之的話來說，戚聲的臉就是那種狗血青春愛情故事的臉。所以當他在大學裡遇見了那種青春愛情故事橋段一樣的邂逅時，她都覺得這是正常的。戚聲大學裡遇上了一個追求他的男人，那個人很優秀，長得也配得上戚聲，最重要的是他教會了戚聲接受自己的存在。楊苑之一度覺得這就是愛情的樣子。

可後來，戚聲畢業了，工作了，為那個男人出櫃了，兩個人的關係卻因為戚聲工作太忙常常不在家而逐漸降溫了。直到後來分手，楊苑之聽聞後問戚聲：「怎麼這麼突然？」戚聲說：「其實也不是突然，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再後來戚聲一心工作，再後來突然就辭職了。辭職前還傳出了他和醫鬧打架的傳聞。

戚聲辭職以前也在海市，這裡不缺長得好看的人，不缺時尚的俊男靚女。他其實很理解前男友最終分手的原因，這個圈子裡最看中的還是臉，他也不過是長得好看才有人願意這樣耐心哄他。偏偏他自己忙起來六親不認，也顧不上男友的心情，兩人自然漸行漸遠。

幾個小時以後，戚聲再次踏上海市的土地。除了見老朋友，還要先去看看自己老師。楊苑之等到晚上，等到的是來自朋友的行李箱和一句跟老師約了燒烤。楊苑之一臉黑線地拋出了自己家門鑰匙和車鑰匙，「沒人給你開門，自力更生吧。」

戚聲美滋滋地瞅了瞅，然後嘆了口氣，「你有心借我車也沒用，我沒駕照。」

「滾吧……駕照都不考懶死算了。」

戚聲也不介意，熟門熟路地乘公車去醫院接老師下班了。

戚聲的老師叫顧淳，老教授五十多歲了，對這個弟子像親兒子一樣。之前戚聲打人他據理力爭地想護下這個孩子，最後戚聲辭職，他也一直覺得可惜。老教授五十多歲了，每天還好多台手術，乍一看身體硬朗，其實職業病比一般三十年工齡的醫生只多不少。

顧淳開個電動小汽車載著愛徒去吃燒烤。有人問為什麼醫生愛吃燒烤呢？答曰：下夜班就剩這個了。你看醫生叮囑別人要規律飲食，這個不健康、那個沒營養要少吃，其實他們自己才是經常吃著僅能找到的垃圾食品，基本沒有固定吃飯時間的一群人。

顧淳今天並不是夜班，所以此刻才能在蒼蠅館子里喝著水啤跟自己徒弟感慨，「我現在覺得你走得很有道理了。你走以後醫院表示出於道義賠了一筆錢。後來沒過多久，又有個三十多歲的同事被患者捅了，脾破裂，幸好搶救得及時。」

「以前他們不信能治好，現在他們不信治不好。唉。」

顧淳說得感慨，戚聲也想嘆氣了，「老師你差不多就退居二線吧。」

之前戚聲打人，就是急診那邊送過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一看就是被打傷的，送來的時候差不多要斷氣了，也就是還有體溫。急診的醫生也是顧淳帶過的徒弟，戚聲的師兄，這人心軟，看著這麼小的孩子不忍心，覺得說不定還有救，就上手術台了。這孩子基本剛上了手術台人就沒了。結果那邊把孩子打成這樣、幾乎就斷氣了的家長還來醫院鬧上了，鬧了兩天之後還雇了專門幹這個的醫鬧。

專業醫鬧的人來來回回就那些，醫院裡的大家看著都眼熟，那天顧淳看著自己徒弟都被人打了，忍不住出來維護自己徒弟。老教授道理還沒開講，就被推了一跟頭。

戚聲當時就炸了廟了。用當時扶顧淳起來的護士的話來說，戚聲那時候看起來像要殺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