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黑川這回單方面跟福山澤翻了臉，那麼大的監視網，再也沒有一點他的消息。

他消失了。

福山澤實在是被他搞得心力交瘁。黑川自小脾氣就好，沒鬧過幾次彆扭，他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樣哄；現在好了，他想哄都找不著人。

……這種脾氣，實在太犟。

他好全了麼，就那麼出院，身體吃得消麼。

他能跑到哪去呢，國內的出境名單里沒有他，難不成是偷渡？

黑川在國內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他想狠狠心，卑劣一些，都找不著能威脅他的對象。

福山澤心裡堵著口氣，成天不上不下的，他的頭疼又犯了，醫生天天來給他按摩針灸，沒有以前那樣見效。

除去下屬身份，黑川在他眼裡，其實只是個跟在他身後默默無聞的孩子，這孩子縱是有通天本事，也依舊是個孩子。

黑川卻不止一次說愛他。他怎麼聽怎麼彆扭。

那麼好的孩子，怎麼就看上他了。

他始終沒能得到黑川的消息，頭疼越來越嚴重，脾氣日漸陰沉，現在家裡的女僕都不怎麼敢說話了，怕吵著他。

黑川的房間就在他隔壁，有次夜裡失眠，鬼使神差的，他擰開了那間房的門栓。

他幾乎沒進過黑川房間，房裡擺設很簡潔，幾乎沒有不必要的裝飾。

除了他們的合照。

床頭櫃，寫字桌，甚至書架上，都有相框。只不過相片朝下。

看來黑川走的時候真的是打定主意，要忘記他。

他對他有怨懟。

福山澤仔細看了一圈，翻人家書架，不想這一翻翻出了問題。

*

*

那段時間，家裡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福山澤徹底明白了，黑川為何非得離開他。

他以前不停換伴時他忍著，用惡劣手段追求君染時他忍著，為什麼君染走後，他偏偏忍不下去了呢。

早有蹊蹺。

可他忽略了。他對黑川不夠關心，也不夠了解，這回他把對方徹底得罪了。

該怎麼辦。

他得把黑川找回來。

他……他捨不得。

這時他才知道，黑川腕骨受的傷一直沒好全，那次槍擊，黑川拉了他一把。

當時福山澤還鬆了口氣，幸好沒有傷了要害。

依著黑川的性子，恐怕情願那槍打在內臟。

之後他一直養著手腕，用慣了左手，福山澤也不覺得看著有什麼彆扭。

他怎麼能忽略他。

*

*

福山澤再次見到黑川時，對方一臉焦灼，近乎崩潰。

「……先生。」

福山澤神色淡淡。

「……先生，我，我……」

「回來了？」

黑川一個勁點頭，眼眶發紅。

「我沒事的，只是想睡覺。」

「您怎麼這樣不小心……」

福山澤皺皺眉，垂下眼簾。

要是黑川沒有現在這樣六神無主，就會發現他的先生其實有點心虛。

……福山澤覺得辛酸，又好笑。

果然一騙就回來了。

這人傷在手腕，看不出來多嚴重，後來君染在中國藏區的雪山失蹤，他知道消息後當即決定親自帶人過去找。

當時他急昏了頭，那邊有連決，其實沒有他什麼事。

一個月後，空手而歸。

那段時間黑川更加沉默寡言。

福山澤想想會寒心，替黑川寒心。

*

*

裝病比真病更痛苦。

黑川以為他被人下了毒，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福山澤誤導得太過，只好苦苦偽裝。

他明明食慾很好，偏要裝作胃口不佳，每餐每餐喝清粥吃小菜，餓都給餓瘦了。

黑川緊張得要命，心疼壞了，成天找他們家醫生，搞得醫生很有負罪感。

福山澤裝得更難受了。

不過裝病有個大好處，福山澤嘗到甜頭，著魔般想一直裝下去。

他白天晚上都躺著，裝得懨懨，閉上眼睛時黑川常常就在他身邊。

福山澤調整呼吸，如同熟睡。

黑川會在他耳邊講話，聲音壓得很輕，低沉悅耳。

他喚他，先生。

福山澤懷疑黑川對他有輕微的斯德哥爾摩情結，自己雖不曾虐待苛責於他，但他無意中給黑川心理上的傷害絕對不輕。

最後難過得放了手，卻又折回來。

黑川最難受的時候，他都閉著眼，不敢睜開。這孩子自尊心太強，到時候一負氣，又要出走，他真不知道該怎麼攔。

他一遍遍問，先生，你為什麼不肯喜歡我。

聽著都可憐。

黑川還會吻他，輕輕柔柔的。

有次這人撫摸他頸脖上君染用碎玻璃劃出來的傷疤，手指很小心。

……福山澤更加心虛。

他已過而立，這會卻像個犯了錯的小男孩，忐忑不安。

他終於決定趕緊「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