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公子朱璃

夏大人的房間看起來單調樸素，卻很合他的心性。

侍人候在門外，待他外出時跟至左右，飲食起居均是按宮裡標準。

他最初被關在此處，並無心思注意這些，卻是在無意間，發現床尾處的龍紋，才知這裡的東西可能是從地宮裡搬出來的。

不知是否因為長久無人居住，檀香木製桌椅陰暗潮濕，摸上去一片寒涼，卻給人靜謐而安穩的感受。

每一件都很精緻，經得起細細品瞧。

書櫥有好些藏本，他是愛書之人，找出的字畫讓他忍不住興奮。本以為不存於世的東西再現風流，好幾位著名書畫家的作品，以及在歷史記載中被毀掉的書籍，有記載民間趣事，武功秘籍，草木醫術種種，豐富的藏書讓他在被囚禁的日子不會感到煩悶。

他也是翻到一本書，上面是有關前朝事的記載，他才得知這個房間有密室，後來白肅熙來到此處，和他一起破解了機關，走過那條充滿神秘色彩的地道，聽到古籍中記載的流水聲。

起初他以為那些人不過是找借口起義，朱璃公子也是偽名，卻沒想到他真是前朝皇室的後代。

他也忍不住惋惜，曾經強大的一代王朝的後代，竟會任蠻夷人擺布。

前朝滅亡在歷史記載上，是因為皇帝暴虐無道，引起了諸侯國不滿，國滅後他後宮中的妻妾侍女都淪落為奴隸，亦或者變成勝利者的妻妾僕從。前朝的大臣或就任於朝廷，或被斬殺，也有的就此歸隱。

經過這段時日，他也清楚朱璃公子並非是他想的那樣。

朱璃以欣賞他的理由把他留在身邊，就連他勸說他歸降朝廷都可以容忍。

他知道朱璃是有過痛苦經歷的人，他理解朱璃痛恨昏庸無道的君王，他夏瑾奕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支開了侍人獨自一人潛入那地道，又來到那隱秘無人的地方，探索著裡面的古跡。手觸碰到塵封的古籍，當他為歷史而顫慄時，以至於沒有聽到那輕緩的聲音。

有一人從另一邊的石門中出來，深紅色錦邊衣袍輕晃動，一雙鎮靜的眼正將他注視。

夏瑾奕聽到動靜後，猛然轉身，看到朱璃在他身後。他仍舊坐在輪椅上，臉上並無慍色。

「夏大人。」朱璃微有些軟卻堅定的聲音，鄭重地叫了他一聲。

未經過允許進入地道，夏瑾奕神色淡淡地看著朱璃，等待他要說什麼。

「夏大人和我過來一下。」朱璃正色道，便徑自往前挪去。

他的背影毫無防備，也不知他要帶自己去哪。夏瑾奕在心裡這麼想，靜悄悄地跟在他後面，也無言語。

朱璃引他走進他剛進來的那道門，路徑很長，他推開一道門。

夏瑾奕跟著他走進那房間，他不禁皺了皺眉，更不解朱璃有何意圖。

朱璃按動機關，從牆壁中抽出一幅捲軸，把捲軸遞給了他。

夏瑾奕按照他的意思，打開那幅圖，震驚地看到上面是地宮的地圖，比起他在房間內看到的那副草圖要完善。上面畫著地宮的全貌，以及他知道宣城地下暗藏的玄機。他艱難地咽下口水，有些欲言又止。

朱璃笑了笑， 「我想你可能會喜歡，所以送給你。」他笑得很坦率，從那笑容里看不出任何算計。

可這種價值連城，並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很難想像只是單純的一個禮物。

夏瑾奕深吸一口氣，他明白這地圖有多重要，難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收下。他想到如果是白肅熙，應該能做到笑著收下，可他夏瑾奕的性子，到底不是適合做姦細的人，要他做姦細這麼久真是太為難他了，「你把這個給我，你就不怕我有反叛之心？你不是想要拉趙璟下台？若是因為我導致你失敗，豈不是很不值？」

朱璃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笑道，「自古，成宏圖霸業者，皆有智者相助，而瑾奕就是我遇到的智者。這一張地圖只是以表誠心，想要收買你罷了。」

夏瑾奕承認自己心疼朱璃，可他的立場無法改變，「成宏圖霸業？我只聽你說過，你起兵是因為憎恨皇帝。」

朱璃答道，「那個狗皇帝確實該死，秦泠和我都這麼認為，瑾奕你也憎恨他吧。」

朱璃的臉慢慢靠近過來，他眼角的桃花妖艷異常，卻又像長滿刺的荊棘一樣。

夏瑾奕眼裡劃過一絲微光，語氣似乎失去冷靜，「無論有怎樣的理由，戰爭無法避免生靈塗炭，君子當知攻國之不義。」

朱璃扯起嘴角，「即便如此，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瑾奕知道孤為什麼欣賞你嗎？因為我們很像，我們是同樣不甘又倔強的人。」

夏瑾奕有些狼狽又失神，朱璃竟然將他看得這麼透徹，他今日送他地圖是什麼意思，他心裡那點計謀又真的能瞞得過他嗎？

朱璃一個人爬上輪椅，神情恢復一慣的軟弱，「夏大人，我們回去吧，孤聽外面人說，秦泠回了草原，他父王意外生了一場病，性命正垂危。」

夏瑾奕微微一怔，「他回草原了......」

朱璃無奈一笑，帶著看透世事的憂傷，「嗯，接下來應該會有一場爭奪王位的戰爭，他不會再回來了。」

秦泠一走，朱璃必敗。

看著一臉淡然的朱璃，夏瑾奕一時竟不知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