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金枝玉葉
小說: 春秋桃花姬 作者:良玹 字數:2883 更新時間:2019-09-22 00:43:16
「看您身上的衣服沾了血污,小女令藥童給您洗好,等衣服幹了再還給您。」阿顏對少年說道,雖然他年齡應與自己相仿,她出於謹慎還是用了敬語。少年溫和地說道,「多謝你救我,我會報答你的。」
阿顏被他正經的樣子整得不知如何是好,老夫人很快就會回來了,如若老夫人知道她帶了個來路不明的人回來,還不知道會不會責怪下來。這人身上傷口未愈,此時卻也不便趕他走,她只好大著膽子試探著問道,「看您的服飾都是上好的絲綢,並不是平民百姓能穿的,而您身上又為何會受這樣重的傷?」
少年此番是偷偷潛入陳國,此時當然不便對其透露身份,故而轉移話題,「我感覺身上不是很疼了,估計在此休息二日就可以啟程回鄉,姑娘的品德與醫術實在令人欽佩。」阿顏稍有些彆扭,以前這些話都是用來形容師父的。「不過雕蟲小技不值一談,還有孩子們等著我照顧,您且在這好生歇息。」她轉身留下一個背影,清冷的模樣就如她師父生前。
老夫人回來後面色凝重,她自是知道了阿顏帶個身受重傷的少年回來的事,她把阿顏叫到她房裡,又讓下人都退下。阿顏以為老夫人要懲罰自己,便未等她說話,就跪在她面前,「夫人,阿顏知錯了。」老夫人對她道,「你何錯之有?」阿顏答道,「阿顏不該強出頭,那少年人身份不簡單,唯恐此事會給言家帶來災禍。」
老夫人將她扶起,「孩子,身為醫者,救人性命是本分,遇到命懸一線之人怎可棄之於不顧。」阿顏聞言更為不解,既如此老夫人又為何將她叫到此處談話,只怕重點還在後面。老夫人輕撩開眼前這孩子覆蓋在額前的髮絲,只見她額間的胎記,淡淡的粉色,彷彿桃花一般。
言少卿在世時吩咐阿顏用額前髮絲蓋住胎記,切莫讓他人瞧見,阿顏自認為胎記醜陋,故而師父才叫她這麼做。
老夫人此時卻對她說,「孩子,你這桃花胎記太過美艷,若叫旁人瞧見必對你生出慾念,你切記不可將胎記示人。」
阿顏向來乖順,對老夫人的話十分聽從,老夫人看著她離去,卻仍是有些不放心。
她沒有將實話告知於她,國君近日在城中大肆放兵尋找流落民間的公主,那公主名為「媯姒」,是陳候一位姬妾所生,出生在深秋卻滿園桃花盛開,一出生就引來了百鳥朝鳳,額頭有桃花胎記,仿若女神轉世。
然而陳國智者卻預言此女的降生會引來生靈塗炭,竟進言為保陳國安寧要對女嬰用以火刑,陳國國君在國家和親生女兒的性命之間取捨猶豫不決時,國君的夫人求奶娘將其抱走隱居民間,並告知國君女兒已經死了。
沒想到當時那個女嬰卻以阿顏這個名字在民間長大,阿顏曾經不小心將額頭的胎記暴露,險些引來殺身之禍,幸好將其養大的奶娘不忍殺她,對陳國士兵說公主不願遭受火刑,已經投河自盡。
士兵相信了她的話回去稟報,故而多年相安無事,而近日不知為何那智者又從星象上預言公主未死,若不將她驅趕出陳國,恐怕陳國會有滅國之災。
事情已過去多年,陳候對於當年的那位小公主一直心存愧疚,本以為她已經死去,卻未想在幹旱之年,天師將此事舊事重提。朝堂之上國君震怒,「難道孤一定要自己公主的性命,才能保陳國平安嗎?」天師答,「昨夜臣夜觀天象,紫薇星移位,恐天下要有動蕩,而民間有傳言有一女子額上有桃花印記,就仿若當年出生的小公主啊。」陳候沉默無言,久久才說道,「真的必須要她的性命?」天師答,「侯爺,非也,只要將公主逐出境外,亦或者幹脆讓公主遠嫁他國,方可解我陳國危難。」陳候答,「請天師務必找到孤的公主。」天師掐指一算,「侯爺,不出四日,公主自會歸來。」
阿顏走出老夫人的房間,將房門輕輕扣上,此時已是深夜,她很是不解難道額頭的胎記是很重要的事嗎,為何老夫人要在這麼晚的時辰和她說此事。
她走回西院的安藍坊,而與之相對的東院就是藥坊,她想在睡前再去看看那少年的傷勢,卻忽然被一個小孩子拉住,「姐姐,你帶回來的哥哥是誰,你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嗎?」阿顏心裡微微一動,自是哀傷,師父在世時她只把師父當作她的信仰,師父的理想是拯救蒼生,也是她的理想,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她亦不知道自己是否對師父抱有禁忌的感情,只覺得師父走後,她心裡就像少了一塊什麼一樣,整日里魂不守舍。有時她在思索,師父死後會去往哪裡,他會像民間故事裡那樣,喝了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再世為人嗎。
阿顏半天沒有說話,那孩子覺得姐姐今日很是奇怪,阿顏神色冷淡地道,「孩子,快回去睡覺。」那孩子卻還不願走,扯著阿顏的衣服,像是有些委屈,「姐姐,我好想少卿哥哥回來。」他哭了出來,阿顏心裡忽然也很難受,抱著那孩子哄了他許久,哄到他睡著了,也感到有些乏了,便回房睡覺。
次日,阿顏去給那少年換藥,他忍著疼痛沒有叫出聲,但阿顏知道他很疼,她抬頭看著他。
這少年身材健碩,面容卻是很俊秀,一臉溫和有禮的樣子,讓人難以想像那日在懸崖旁與黑衣人打鬥的與這人竟是同一人。
阿顏把白布給他紮緊,這兩日同他相處,發現他並不像她想像得難以親近。
少年似乎對她格外有好感,每次見到她,都會露出歡喜的笑顏。他親切地說,「我叫獻舞,你喚我的名字就好。」
阿顏便也道,「我叫阿顏,無姓。」
姬獻舞聞言一笑,「阿顏姑娘不僅貌美,名字也很好聽。」
阿顏笑了笑,因從小伴隨言少卿長大,就像言家的小姐一樣被教導,儀容舉止如同世家小姐一般,「阿顏是孤兒,自幼在這家藥坊長大,隨師父修習醫術。」
姬獻舞只覺這姑娘的氣質很不凡,一襲白衣像仙子一樣,不僅從容優雅,還帶著一股一般商家小姐沒有的清新氣息,更不像她們那樣嬌羞怕人,秀麗的面容更為討人喜歡,也不知她芳齡幾許。他們坐下暢談起來,阿顏對姬獻舞講了一些她幼年學習醫術的趣事,比如初次用蜈蚣下藥時,害怕到連續兩天沒敢去見師父。姬獻舞則對她講了自己周遊列國的一些見聞,而事實上他也僅是去過兩三個國家,其中不免有些誇大其詞。但阿顏對他的武功和豐富的見識很為讚賞,姬獻舞竟也在美人面前不好意思起來。雖然男女有別,他們之間卻還是談的很親切,姬獻舞聊到起興竟說,「我親姐姐要是也有你這樣就好了。」阿顏覺得他的話有些浮誇了。姬獻舞卻渾然不覺,沒有意識到阿顏神色收斂了一些,只以為她是有些疲倦了。
阿顏以為獻舞會等到傷好後才離開,未曾料到隔日他不辭而別,僅在書案前竹簡上刻下一行字,「姑娘相救之情在下銘記於心,原諒在下要事在身不辭而別,姑娘有緣再會。」
藥坊的小童說,「這人真沒良心,傷好了說都不說一聲就走!」阿顏對他道,「不許這麼說人家。」
阿顏一如既往上山采藥,過著再平常不過的日子,卻不想那天被人攔在路上,那是一個熟悉的村民,他口口聲聲道,「就是她,那日風大草民親眼瞧見她額上有胎記,就是你們說的那什麼桃花胎記!」那人接過了將領給他的賞銀。
阿顏盯著他看了半天,才想起這人是藥坊曾為其診治過病的人,那時他患了一種不知名的疾病,身上感染嚴重,城中的醫者都對其避而遠之,唯有顏少卿將其帶回,告訴阿顏他的病只要稍加註意就不會被傳染。沒想到這人如今竟然恩將仇報,為了得到一點賞銀,當街指控她是即將禍亂天下的妖女。他的臉孔看上去醜陋不堪,「就是這個妖女,將軍!」
「什麼妖女,爾等還不快拜見公主!」那位將領說道,那草民登時知道自己得罪了公主,立即跪倒在地,「草民該死冒犯了公主。」
阿顏對面前的場景,只覺得如做夢一般好不真實,而她就這樣稀里糊塗地上了轎子,被人帶回了王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