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美人媯姒
小說: 春秋桃花姬 作者:良玹 字數:3184 更新時間:2019-09-22 00:43:16
那些人叫自己公主,她並非沒有聽說過十幾年前陳國曾降生一位公主,她是陳候的次女,可惜她命不好,生於深秋之時卻引來桃花開放的異象。在並不開明的陳國,這是妖女降臨即將為禍人間的標誌。國君聽從天師的話,當真要燒死自己的女兒,而那時宮中的確起了一場火,公主之事也隨之銷聲匿跡。她從這些人的表現上看來,不難猜出自己的過去是怎樣的,無非是她在那場火中被某個不忍心她無辜受害的人救出,交給小時候養過她的奶娘,亦或者奶娘就是救了她的那個人。
看那位稱她為公主的人對她的態度還算尊敬,她很疑惑難道當今國君,也就是她那狠心的親爹難道決定饒過她了嗎。她根本沒有期待跟他們回宮後會有公主的待遇,內心裡反而是十分忐忑,分毫沒有感受到姬的身份給她帶來的榮譽和快樂,如果說有的話也僅是震驚以及不安,擔心言老夫人和安藍坊的孩子們會因為她的事受牽連。自小長大她一直屈從於命運,一出生就被狠心拋棄,孩童時期又遭受乳娘拋棄,再經歷師父的離去,也許她真的是傳聞所說的那個會帶來不幸的人。她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坐如此舒適的車廂,周圍的環境逐漸喧嘩時,從車窗望出去,肩輿已經抬進了城裡,順著這條喧鬧的市集走過去,不遠處正是王宮所在的城池入口。有將軍在那裡守城,見所抬的輿中是傳聞中陛下失散多年的公主,叫侍衛們紛紛跪拜行禮。
兩位將軍簡單寒暄幾句,就帶著公主入了宮門,陳國王宮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大又奢華,但也有高高的宮牆,精緻的建築,給人一種貴族風範的感覺,讓從未見過這種世面的阿顏更有些緊張。她抿了抿嘴唇,在心中已擬出稍後面見國君該如何應對,她對於素未謀面,並且曾經想要殺死自己的親生父親毫無感情,想起他還感覺有一絲後怕。如若陳候這次召她回宮,是為了國家太平想除掉自己這個禍害,她就算不能保全自己性命,也決計不能讓言家以及與其相關的人受牽連。如若陳候另有圖謀,比如叫她去和親什麼的,她就答應。如若陳候僅是因為當年的事於心不安,知道自己還活著想要補償自己,該是最好的,可她不覺得當初那麼無情的人會突然轉變。
現下她已經入了宮,在宮裡不比外面,她這個在宮外長大的公主不知宮中的禮儀,她想起街上對她叫罵「妖女」的那人,心想她既然好歹被稱作一聲「公主」,回到宮中就絕對不能受旁人欺凌。忽然轎子被放下,一士兵對她說,「公主,我們到大殿前了,請公主進殿面見國君。」
阿顏猶豫了一下,從轎子上小心翼翼地下來,她這日身穿了一襲飄逸的白衣,因為她是醫女,且言少卿也向來喜歡素淡的顏色,她從來不穿鮮艷顏色的衣服,言少卿去世後,她因為悲傷只穿白色的衣服。轎子是連行了一日才到王宮的,她下了轎子後,眼前仍然是剛才那一批人,那個將軍完成任務率先回去復命了。
有個身穿宮裝的宦官催促道,「公主,國君已等你多時了。」
她卻暫停了腳步,對那人笑了笑,「民女自幼以為自己是孤兒,適才得知自己父母健在,不禁歡喜到啜泣,可此次入宮卻沒有絲毫準備。」她說著提起自己的袖子,方才在車中,袖口裡的裡衣被她故意撕扯掉了一段。
那宦官沒有料到她竟沒有件合身的衣服,這樣進去確實有些不得體。
「民女家向來清貧度日,銀兩都用來撫養孤兒,這般面見國君恐為不妥,怕是國君會以為民女被人刻薄對待,生了誤會怎生是好?」阿顏又這樣說了一番。
宦官立即拜道,「是小的疏忽了,公主請隨臣下到暮雲殿中梳洗打扮。」阿顏微微笑了,「多謝。」那侍衛只覺這位民間來的公主,對下屬很為親切,卻也不敢承受她的感謝,「屬下不敢,公主不責怪下來已是萬幸。」
阿顏初來乍到一個人都不認識,眼前這個人還算不錯,也不像將軍還有那些士兵一樣渾身殺氣,讓人不想接近。如果她要在宮中立足,身邊肯定要有一個親信,這個人或許會是一個人選。
對待任何事還是小心為好,可對於剛來到這裡的她來說,沒有多餘的選擇餘地,她只能用盡全部力量,絞盡腦汁在這是非之地活下去。
眼前這個宦官比起那個看上去高深莫測的將軍,應該是更願意開口說真話的人,她嚐試刺探他,「你叫什麼名字,在哪當值?」
他畢恭畢敬地答,一副執行公事的認真樣子,「奴才叫阿埋,負責守大殿,也負責一些宮中瑣碎事物。公主請隨奴才來,切末讓國公等急了。」阿顏便跟著他到宮殿里,由宮女伺候梳洗打扮了一番,換上了一身粉色華麗的衣衫,並將額前髮絲分開,梳了一個雲鬢,額頭上的桃花印記分明。一旁伺候她的小宮女獻媚討好道,「公主金枝玉葉,國色天香,依奴婢看就連長公主跟您比起來,也遜色了十分呢!」
這話倒提醒了她,她在宮中根基維穩,這般美貌若是招來旁人的妒忌,怕是會給自己招來麻煩。她嚴辭對那宮女道,「阿姊自小在宮中長大,想必氣質非凡,哪裡是我這民間公主比得了的呢。」小宮女見她有些不悅,心想這民間公主性格怯弱,也不過如此,幫她整理好衣服,一個容色仿若天仙的美人降臨在她面前,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阿顏卻又對她道,「如今四處鬧災荒,我頭上的蝴蝶金釵似乎不太合適,你換個普通點的首飾給我吧。」小宮女聞言有些不解,但還是按照她的吩咐,取了一些宮中普通的首飾給她挑選,她從中一眼看中一隻素雅的桃花簪子,微微一笑將其插到自己的髮鬢上,「如此便好。」
她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的面貌,心想她會見到自己的娘親,她心裡竟然多了一絲期待,但又有些害怕,這份期待會帶給她更深的無奈與失望。一切都準備好後,她終於入殿覲見,坐在寶座上的陳候看著一位貌美如花的美人走上大殿,謹慎地跪於殿前,「民女參見國君。」陳候見她有些膽怯的樣子,體諒她在民間長大,沒有見過世面,起身走過去對她道,「把頭抬起來讓孤看看。」
阿顏便抬起臉,與正值中年的陳國公對視,他冷峻的臉龐眼角雖有皺紋,顯出一絲疲乏,薄薄的嘴唇帶著刻薄味道,雖然歷經滄桑但仍舊能看出年輕時的俊美,而這人便是她的生身父親,也是兩度想要殺死自己的那個人。她能活到今天真是她命大,不知這男人有何臉面召她回來,還故作親切地伸手扶起了她,溫言道,「孤的姒兒,回來就好。」
她只覺鼻子一酸,眼中隨即溢出眼淚,她不是感動與國君團圓,而是莫名的想到了師父,他也總是會那樣溫柔喚她的名字,而眼前這個人所喚的名字,對於她而言卻是陌生的,而她卻只能接受這個不熟悉的名字,以及陳國公主這個身份。她只覺得過去對於她來說已經遠去,而不知何時她見了老夫人的那面,卻不知道那已是這一生中的最後一面。她從此被深鎖宮中,令人意外的是朝廷上那位預言她會為禍人間的所謂智者,竟因為被查出接受了別人的行賄,而被國君處斬,當初的預言自然也被人覺得不可信。
她因此作為公主,在她的宮殿中度過平靜的日子,也時常託人和老夫人傳遞音信,知她這幾年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因為傷心身體愈發不好,她經常遣人送去名貴的藥材,給老夫人補身體。
而陳國還有另一位公主名為媯月,她也生得花容月貌,在宮中一直備受陳候和陳國夫人的寵愛,故而從小就張揚跋扈,從來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
她那位在民間長大的妹妹回來後,父親對她的寵愛都被她奪去了一半,所以她對她有些敵意。
一次在宮中偶然遇到她時,看見她額前那天生的桃花印,只覺得十分好看,令她十分嫉妒。
又見她裝扮得比較樸素,頭上連一根像樣的珠釵都沒有,故意在她面前羞辱她道,「我還說遇見誰了呢,這不是妹妹嘛,怎麼這般寒酸,連像樣的首飾都沒有,不如姐姐讓人給你送一些過去,你不注意儀錶,卻不能有礙貴族的顏面。」
媯姒對她行禮,「姐姐的心意妹妹心領,只是妹妹本就生於民間,那些美麗的東西和姐姐自然是相配的,妹妹卻不喜奢華,只喜歡青雲流水間的愜意。」
媯月見她不羞不惱,冷哼了一聲,「故作姿態!」便離去。她跑回後宮,到陳國夫人面前抱怨道,「媯姒好生驕傲,因為生了一副妖艷美貌,就不把我放在眼裡,我起碼是她的長姐!」
陳國夫人性格溫和,自是看得明白,是自己這個女兒容不得媯姒,她說道,「月兒,母親對你說,你不得欺負你妹妹,她母親生前是我最好的姐妹,如今她平安歸來,我自應照顧她,母親真心希望你們姐妹能解除嫌隙,和睦相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