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

白色的病房內，持續著單一而規律的機械提示音，還有那潔白病床上呼吸平穩卻臉色蒼白的人。

秦少陽坐在床邊，出神地看著趴在病床上的凌梓榆那毫無血色的臉，緊握著他被紗布纏滿的左手，輕撫摩娑。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來人似乎無意等待回應，便直接開門進來。

「少陽…」試探性地叫了聲，徐冬擔憂地看著幾乎兩天沒合眼的兄弟和身上纏滿紗布且同樣快兩天沒睜眼的好友。

「………………」秦少陽沒有作出任何的回應，只是繼續痴痴地看著病床上的人。

「唉……」徐冬已然習慣秦少陽這種持續了兩天的狀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纏在凌梓榆眼眸上的，是比他一臉病容更顯得蒼白刺眼的紗布。

「凌梓榆他……醫生怎麼說？」徐冬也是受不了兩個跟自己最好的朋友變成這個樣子。

「估計今天會醒過來。」沙啞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擔憂。

「別擔心，會沒事的，凌梓榆沒你想像的那般脆弱。」看著眼前人一如當年無助的孤寂背影，徐冬也只能儘力安慰。

「嗯。」

「那他的眼睛……」徐冬不得不提起此刻沒人願意觸及的問題。

「以後會有機會的，我陪著他。」淡淡的苦痛漫延，秦少陽每一刻都盼著凌梓榆能醒來，可是又懼怕他醒來後，陷入那沒有光明的痛苦中。

「對不起…少陽，我…」徐冬也是恨的，明明當時自己就在不遠處。

「不怪你。徐冬…謝謝。」衷心的感謝溢出些微顫抖的唇，秦少陽再次感激有徐冬這個好兄弟，每當自己茫然無助時，身邊總會有他在支持。

「少…嗬，嚇死小爺了，老秦你頭被門夾到了？」徐冬知道秦少陽此刻的心情，但是太溫情的總不適合他，懂得便是真心，互損才是他們鐵的表現，兄弟當的便是一輩子。

「蘇洛送你了。」秦少陽自然也明白徐冬的意思，十多年的相伴相知不是假的。

「秦少陽，你是故意氣老子的吧喂……」見秦少陽也總算是會調侃了，徐冬才終於放心。

「誰？誰敢氣我家親愛的小冬冬……」開門聲再次響起的同時，蘇洛那修長的腳便邁了進來。

「你。」徐冬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小冬冬……」死皮賴臉可是蘇洛的強項。

拉過徐冬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手還不忘環上身邊人的肩，當即便收到了來自旁邊的眼刀和些微的掙扎，蘇洛不在意地笑笑，便回頭看著床邊的秦少陽。

「凌梓榆的舅舅，你打算怎麼辦？」看著滿臉憔悴的秦少陽，蘇洛問出了此行的重點。

此話一出，病房內的空氣瞬間凝結，徐冬回想起秦少陽剛看到渾身是血的凌梓榆時，那發紅的野獸般的雙眼和猙獰怨毒的表情，還有那差點將對方掐斷氣的有力手指……，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感覺到環住他肩的手緊了緊，轉頭看去，眼底，是蘇洛安撫般的笑容。

「讓他滾，越遠越好。」陰冷的語氣顯示了秦少陽難以壓抑的怒意，若當時他們沒攔著，凌梓榆也不會……，想起凌梓榆那血淋淋的模樣，秦少陽閉了閉眼，讓自己儘快冷靜下來。

「行，我來處理，你好好陪著凌梓榆。」往後的路，對他們來說並不平坦。

「蘇，麻煩你了，謝謝。」蘇洛拉起身旁的徐冬離開，卻在門板合上的一刻，聽到了秦少陽的道謝。

看著合上的門板，蘇洛的笑意卻斂去了幾分，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裡面那個是暫時不用擔心了，可旁邊的這個，就該是操心的時候了。

看著靠在牆上一臉疲憊的徐冬，蘇洛無奈，伸手抬起徐冬的臉，讓他直視自己。

「會好起來的，不要再責備自己了，我看著心疼。」眉額相抵，暖暖的氣息拂在臉上，讓徐冬顫抖著閉上了眼。

「我當時就在店外，看著他們爭執，要是我早一點進去阻止他們……」愧疚在折磨著他，就算秦少陽說再多的感謝，他還是覺得那是自己的錯。

「那現在躺著的就會變成你們兩個，甚至會出現更壞的結果。」一頭鑽進牛角尖的徐冬，讓蘇洛有點無力。

「但是我……」反駁的話語未盡，便被貼上側臉的手止住。

「沒有但是，別忘了是因為你及時將凌梓榆送醫，他才救回來的，世上的事情沒有如果，因為沒有人知道你的決定將會帶來什麼。徐冬，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出事的是你，此刻躺在裡面的是你，我會怎麼樣？你現在這一臉內疚的模樣，只會讓我妒火中燒，因為你的情緒只為了他們，你的青梅竹馬，你的同窗好友，而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蘇洛是真的生氣了，氣徐冬的傻，也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接到徐冬的電話時，蘇洛立刻丟下手頭的工作，忽忽趕到醫院，看到的，是身穿手術服的秦少陽，一手掐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脖子上，那中年男子憋得快成豬肝色的臉，一看就是一副快要支持不住的樣子，明顯的出氣多入氣少了，而徐冬，則只能從後抱著秦少陽的身體，竭力地想將秦少陽從那中年男子身上拉開。

蘇洛看到這樣的陣仗，著實嚇了一跳，認識了這麼久，秦少陽給他的印象一向是冷靜深沉的，但是現在的他，卻恍如那地獄修羅，瘋狂狠厲的雙眼彷彿想將眼前人撕碎，冰冷的表情更像是一具無心無感的人偶。

蘇洛衝上去，好不容易才把秦少陽給扒下來，卻仍然遭到劇烈的反抗，直到抱著秦少陽的徐冬，雙眼通紅地說了句「秦少陽，凌梓榆會哭的。」，才讓秦少陽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看著雙目通紅，卻硬忍著沒有哭出來的徐冬，蘇洛的心情也跟著沉了下去。而當他第一次看到病房裡那個纏滿紗布的人，第一次聽完事發的經過，第一次聽到徐冬的那句「對不起」，第一次聽到徐冬的那句「如果」，蘇洛卻在心中慶幸著，幸好，幸好沒有如果，幸好不是你。

看著眼前怔愣地盯著自己的徐冬，蘇洛的眼神漸漸暗了下來，是了，在徐冬的心中，他，只是強闖進他生活的不速之客，強奪了他的身體，卻奪不來一顆真心。

算了，誰叫自己心甘情願地被嫌棄，誰讓他樂意他的冷待。輕輕張開手，將眼前仍愣著的人擁入懷中，他認栽就是了。

「對不起……」濃濃的哭腔在懷中響起，蘇洛只能伸手安撫著他顫抖的背。

「蘇洛。」良久，埋在胸前的徐冬總算平靜了下來。

「嗯？」享受著此刻難得溫存的蘇洛實在捨不得放手。

「那個時候，看到凌梓榆身上的血不住地往外流的時候，我在想…幸好不是你…」悶悶的聲音傳達著讓人心顫的告白。

「…什麼？」這次輪到蘇洛愣住了。

「什麼？…什麼也沒有，你可以滾了。」徐冬老臉通紅，一把推開蘇洛，拔腿便跑，可惡的蘇洛，本爺難得的告白，換來的居然是「什麼？」，哼哼哼，本爺記著。

站在原地的蘇洛看著徐冬離去的背影，臉上勾起了大大的笑容，邁步追趕，他的徐冬，他的寶貝啊，既已到手，又怎會輕易讓你給逃了。

病房內，秦少陽正等待著凌梓榆的蘇醒。

「凌梓榆……凌梓榆……」沙啞幹澀的呼喚一次又一次地回蕩在空曠的室內。

「嗯……」差點被掩蓋的微弱的回應，沒有逃過秦少陽的耳朵。

「凌梓榆？」小心翼翼的呼喚掩不過狂喜。

「秦…少陽…」幹啞虛弱的聲音，唇邊卻勾起安心的笑容，他的秦少陽來了。

「我在。」微微揚起的唇角，溫和的表情，緊握的掌心，他的凌梓榆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