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站在人行道的這頭，手裡的紙盒已經被捏得變了型。

今年的冬天怎麼會這麼冷，才十二月，B城這麼幹燥的天氣，竟然也會下雪。何洛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有點兒濕，他眉頭皺起來，很不耐煩的用手抹掉。真討厭，雪飄到臉上，化成水，看起來就跟哭了一樣，真難看。

何洛放空地看著對面，一個紅衣服的女孩，對著一個穿著駝色呢子大衣的男孩子，笑的特別好看。

嗨，不就是表白失敗嗎？何洛，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才沒有哭呢！你才沒有傷心呢！

你看你，又不是沒談過戀愛，你前女友，前前女友，不都對你余情未了嗎？

可是，那又怎麼樣。

他不愛你啊，何洛。

他不接受你的表白，你攢了半年的錢買的錢包送給他，他不要，他喜歡女生，他不喜歡你，你看他看你的眼神，他討厭你，你們以後連朋友都當不了了，何洛，你努力在他身邊這麼久，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何洛有點兒晃神，他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有什麼大不了的，高二爸媽離婚差點沒學上他也沒有多慌，剛上大學就被掰彎了他也沒多驚訝，被自己暗戀一年多的人冷冰冰地拒絕，也就如此而已嘛。

雖然，確實，有點兒傷心。

夏季，你他媽居然和女生約會，你他媽居然拒絕我。

何洛拿著紙盒的手指節發白，不知道是因為太過用力還是因為被凍著了。

腦子特別亂，又特別茫然，全是他全是他——

夏季，夏季，夏季你個王八蛋。

何洛眼前一片白，漸漸發黑，。

低血糖又犯了？

眼前的景相還沒清晰，何洛聽見尖銳的剎車聲和此起彼伏的喇叭，尖叫聲穿過他的耳膜，何洛感覺自己像一片葉子，飛起來，一直飄一直飄，墜落不下來。

一瞬間，就像身體被風撕裂，就像石頭將葉子全部碾碎，何洛終於清醒，雖然只有一秒，他馬上失去意識。

他被車撞了。

他恍恍惚惚走到了路中間，犯了低血糖，綠燈過了，一輛巴士沒停住，直接將他撞飛。

俗話說，人在將死的時候，看見自己的一生。

已經經歷過的，和某些本該經歷卻無法經歷的未來。

何洛從不相信非自然力。

可他不得不信。

他並沒有感覺到太長久的疼痛，從撕裂中掙脫開來，就發現自己處在浩淼無際的蒼白之中，沒有上，沒有下，沒有聲音，沒有光芒，更沒有黑暗。

就像一片虛無，感受不到自己，更感受不到他物。

何洛差點就以為自己在夢裡，今天根本就沒有醒過，沒有和夏季表白，沒有被車撞。

然後，他看見某個遠方伸出來一縷光，他不由自主地跟過去，是真的，不由自主。

一瞬間，他就被吸出那個世界，抬頭，低頭，左顧右盼，確認自己是在現實生活中了，何洛長舒一口氣。

怎麼回事兒，打擊太大得了臆想症？一回頭，卻發現馬路中間圍了一圈人，他「走」過去，直覺讓他惶恐。

他看見，一個穿著藍色大衣的男生倒在血泊里，身上已經飄了一層薄薄的雪，而他耷拉在一邊的手的不遠處，是一個紙盒子，已經被捏得變形。

他看見，那個穿著駝色呢子大衣的男生蹲在旁邊，打著電話，一臉不可置信。那個紅衣服的女生想扶他起來，他卻一下子跪坐在馬路上，嘴裡喃喃:「何洛？何洛！怎麼會？怎麼……」

「夏季，你先起來吧，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同學他不會有事的。」

何洛看著人群中間那個面色蒼白的「自己」，這才發現，他回到現實生活中之後，再也碰不到任何人。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白白的，近乎透明，他「走」到夏季身邊，蹲下來摸他的臉。

穿過去，沒有反應。

他叫他的名字，一如以往:「夏季，夏季老大。」

聽不到，沒有反應。

救護車到了。

「沒有呼吸，心跳50……」

所以，我，是死了嗎？

我，是變成鬼了嗎？

何洛坐在救護車上，看著病床上的「自己」，無法接受這個殘酷而離奇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