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出來，他們在百貨大樓逛了一會兒，兩個男人逛街著實有些無趣，他們幾乎是沒費什麼時間就挑好了禮物。何遠將手中的袋子扔進儲物櫃，又將帽子圍巾摘下來，塞進去。顧楷搖搖頭，輕笑著幫他整理頭髮和領子，站在他身後伸手將儲物櫃里的東西擺好。

何遠翻著白眼說他：「這處女座性子就不能改改？」

顧楷把門關上，在他頭上不輕不重拍一下：「改?然後衣服你收、被子你疊、碗筷你洗、地你掃你拖？」

何遠忍不住咋舌：「不不不，處女座大法好。」一副恨不得馬上要一臉真誠地向別人安利處女座的模樣。

顧楷又笑，低頭在他耳朵旁邊說：「哦，朋友，你聽說過安利嗎，要聽我介紹一下不？」

何遠的耳朵又開始泛紅，一甩手就往超市裡走，顧楷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看著他家這位快要三十歲的老兔子炸毛的樣子，彷彿能看見他十多年前青澀的模樣。這麼多年了，臉皮還是這麼薄，不禁逗。

那時候他習慣獨來獨往，吃完飯後穿過廣場去宿舍，卻被一個帶著圓框眼鏡的男生攔住，被後者以熱情的態度安利了一場活動：「同學，朋友，你聽說過某某社團嗎······」那個男生笑得燦爛，說得天花亂墜，他卻一句也沒聽進去，盯著人家發起呆來。

被人攔住，他是該生氣的吧，可是這個小男生長得真是好看，嘴皮子嘚吧嘚吧嘚的樣子，竟然有點兒，萌。呃，有點兒眼熟，是誰來著，我認識嗎？嗯，對了，是那天在廁所對我嗷嗚一聲的那個傻子，這麼說起來，應該和我一個系吧。我們系有這麼有趣的男生嗎，我怎麼之前都沒發現，他會不會和我一個宿舍樓？等他回過神來，那個得不到回應的小傻子已經去攔其他人了。顧楷有點楞神，獃獃走到宿舍樓，突然笑起來，他走到大廳樓管那裡：「阿姨，我想在這裡坐一會兒等人，行嗎？」

可能中年大媽偏愛小帥哥吧，人來人往的中午，顧楷就那麼淡定從容地坐在大廳旁邊，不帶表情地看著每一個進宿舍樓的人。直到半個小時之後，一個帶著黑色圓框眼睛的男生提著一個煎餅蹦躂著進來，他一個箭步上前，攔住對方，說：「同學，記得我嗎？顧楷。」

那時候的何遠真是傻得可愛，張著嘴露出兩顆白白的兔牙，抬頭一臉驚恐地看著他，眼神里全是茫然和慌張，突然泛出光：「哦哦，顧楷大神，你你你，我，我上次不是故意嚇你的，我認錯人了，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你剛剛沒認出來我。」

「不是，那個，我臉盲，啊，我眼瞎，三四百度呢，我錯啦大神。」

「我沒生氣啊。」

「啊？你不打我？」

「哈哈，我說我要打你了？你真是，你叫什麼？」

「我？何遠。」

「何遠，我是顧楷，你未來男朋友，這次要記住我哦。」

「哦，啊？」

何遠終於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整個人呆立在大廳里，耳朵一點點兒變成粉色，然後一把推開他，逃也似的上了樓。

······

顧楷想著這些，也就忘了要說話，直到何遠抬手在他眼前晃晃：「怎麼了，傻了？」

顧楷順勢將他手抓住，包在手心裡：「沒，想某個兔子有多傻多膽小。」

何遠看他笑成那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喲喲喲，你還笑我，你當初那個中二的模樣，也是夠可以的好嗎？」

顧楷忍住笑問他：「你當時是不是嚇壞了？」

何遠眉毛一挑：「我是誰，遠哥，我怕？好吧，有點兒啦。你當時衝過來我還以為你要打我呢，畢竟我室友都說你出了名的脾氣不好，又是學生會的，誰知道你個浪貨，直接上來就表白，欸，我擦，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你個衣冠禽獸，你就是看臉吧，你說，你是不是就看上小爺我的臉了？」

顧楷笑得不行：「我要是看臉，哪能看上你？」

「姓顧的，你信不信我在這兒廢了你？」

「真的，頭髮那麼油，還長，黑框眼鏡，條紋polo衫，運動褲，我都懷疑我當初一見鍾情的眼光，果然太年輕。」

「切，就你帥你帥，當初還不是死乞白賴地追我，就是你瞎。」

「我瞎，眼裡就是只能看見你。」

「你，小聲點兒，超市呢！」

顧楷推著購物推車跟在何遠後頭，何遠穿著一件老長的大衣，腰收得緊，他本來就有點兒偏瘦，顯得有點兒「弱柳扶風」。顧楷被自己的腦洞給逗笑了，何遠還在挑水果，嘴裡還唧唧歪歪的，像挑兒媳婦的壞婆婆。

「這蘋果怎麼一點兒也不紅，你看你看這橙子，臍眼一點兒不圓，肯定不好吃，欸，要不買點兒紅提，柚子好像還不錯，唉，算了，懶得剝。」

顧楷走過去挑了一個柚子，放進車裡：「反正不用你剝。」

何遠對於這樣的寵溺情話已經習慣，自行免疫，完全沒有反應，又去挑蔬菜。

顧楷想，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沒有原則地寵他呢？似乎當初追他的時候，也沒有這樣。

當初怎麼追的呢？

憑藉職務之便，很快就查到了他的學號，他的寢室號，還有他的課表。他們雖然在一個系，但是不在一個大班，課是基本一樣，但是時間錯開了。顧楷就將自己的課全翹了，跟著何遠的班級上課，那個小子也是夠遲鈍，居然小一個月才發現。

感情那段時間教室、食堂、圖書館、操場、寢室等等地方的高頻偶遇都被這傻兔子無視了？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早餐零食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吃了？發燒的時候去他宿舍給他買藥買粥他不會以為自己真的只是查寢偶遇然後散步順路吧？顧楷終於理解了一個詞：「智商硬傷」。

當時何遠應該挺苦惱的吧，畢竟以為他自己宇宙大直男，然而剛進大學不久就被同性表白，還是個不認識的學霸，估計被嚇到了。

可不是嘛，何遠那時候連十八歲都沒滿，整個人還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年，對於這樣的事，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理，只知道躲。

顧楷想起來，聖誕節的時候，他被自己約出來，帶著一頂紅色的毛線帽，整個人又蠢又懵，「你怎麼又來找我」的心情寫在臉上。

那時候自己也是有點兒泄氣的吧，畢竟優秀了太久，也是驕傲的，追了他一個多月，對方一點兒回應也沒有，還表現了不小的排斥。

那天好像也下雪了，風也不小，何遠被凍得發抖，顧楷將自己的圍巾摘下來給他圍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最後還是何遠打破了僵局。

「顧楷，你不用對我這麼好的，你知道，我也是個男生，你這樣，我不舒服。」

顧楷看著他的眼睛，以及一直躲避著自己的眼神，笑著說：「知道啊，所以我追你追得隱蔽，你看你同學他們都沒有發現，我也怕給你造成困擾……」

「可是即使他們不知道，我也會困擾的！」

「哦，這樣，那你早點回去吧，冷。」

「顧楷……」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居然沒有生氣，還那麼聽話，真的就再也沒有去打擾他，自己當初也是夠傻的，說不定軟磨硬泡，兔子早就到手了。

顧楷在腦海里嘲笑了一下十年前的自己，順手從貨架上拿了一袋青椒和一袋胡蘿蔔，扔進購物車裡。

「顧楷，為什麼這裡會有青椒，居居居然還有胡蘿蔔，你拿走。」

「薯片冰淇淋拿走，青椒胡蘿蔔就拿走。」

「楷……」

「沒商量。」

「哦。」

有時候，有些事，還是要有原則的，不能太慣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