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宇簡直哭笑不得，好在時辰還早，路人不多，不然，真是有些難堪。

謝翎宇將這個十多歲的哭包拉上馬車，老八也不耽誤，馬車搖搖晃晃行了兩三里地，謝正才慢慢止住哭，只是還委屈地蹲在謝翎宇身後，怨他丟下他一個人。謝翎宇慢慢解釋自己的苦處，自然某些利害之處，沒有講明，怕嚇到阿正。饒是這樣，謝正也懵了許久，才緩過神來，拉拉謝翎宇的衣角：「少，少爺，我們為何和他們一路走？」

「順路啊。」謝翎宇看著躲在自己身後，望著馬車另一邊的范無拘哆哆嗦嗦的謝正，真是哀其不爭。

范無拘也是無奈，自己哪裡這麼可怕，一個個恨不得不見他才好。

阿正對著謝翎宇的耳邊悄聲說：「傳說不是無常公子將誰大卸八塊扔進了糞坑，將誰活埋在蘆葦盪里，卸了一個村子裡三十多個人的左手……」

老八實在是聽不下去，白眼幾乎翻得看不見路，不由得在簾子外頭出聲打斷：「小娃子，這裡都是習武之人，不用小聲，我們聽得見。還有，說書的都是騙子，嘴上沒個望風的，方的都能被他說成圓的。」

謝翎宇倒是有了興趣，看向范無拘，對方並無說什麼的意思，只能接下話頭：「那，八哥的意思，范，范……」他一時不知道該叫他什麼，無常公子顯得太生分疏遠，范無拘又顯得太親近，范公子似乎也不合適，他揣摩了好幾個稱呼，才說：「范大哥，不是他人口中那樣的人？」

老八沒聽出他的糾結，范無拘卻瞧見了，心道這小子真是個麻煩人，心裡想叫我混蛋直接叫不是，還非得考慮如些。

老八說：「那些人都是活該，那個大卸八塊的，是採花大盜，二爺不過割了他的物什，將他扔進糞坑，怎地就成了大卸八塊。還有那個活埋的，是一個玩弄幼孩為富不仁的混球，二爺將他扔去蘆葦盪的陷阱里，怎地就活埋了他。那個三十人的更無聊，那是人家商隊圈地，強拆了人家的房子，二爺氣不過，就把商隊的人手給砍了，不到二十人，越傳越多，也是離譜。」

老八念念叨叨的，頗是不滿。謝翎宇將阿正拉去一邊坐好，范無拘只是看了他們一眼，說：「何必去評判一個人的好壞，畢竟無人能真的認識他。」

謝翎宇眼神晦暗不明，阿正已經睡著，他帶來的三個包袱，一個是一些盤纏和日常要用的東西，一個是幾件簡單保暖的衣物，還有一個，竟然滿滿都是點心吃食，全是謝翎宇愛吃的。

謝翎宇也是不知道該說這傻孩子什麼好，伸手取了一塊橘子糕，剛準備吃，想了想伸手將包著吃食的紙包遞到范無拘眼前，笑著示意他拿些吃吃看。范無拘盯著糕點看了一會兒，沒反應。

謝翎宇想自己是犯了傻，他怎麼會吃這些。

范無拘獃獃地看著，伸手一樣撿了一個，放在手巾上，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謝翎宇就這樣看著他吃了七八個糕點，見他吃完，下意識又伸手遞過去。范無拘對他擺擺手，取了水袋喝了一口，這才對他用唇語說：

「飽了，挺好吃。」

謝翎宇竟是忍不住笑了，原來無常公子，喜歡吃點心啊。

謝正此時也睡醒了，坐起來揉揉眼睛，謝翎宇將點心遞過去，他也就吃了起來，腮幫子塞得鼓鼓的，也是餓了，吃得極快。

謝翎宇怕他噎著，忙遞過去水袋，還給他順背。范無拘見他那溫和親熱的樣子，不知怎地覺得看不過眼：「你這個主子當得倒是盡心。」

或許是熟了，或許是聽老八解釋了幾句，謝翎宇也沒那麼怕他了，說：「我待阿正如何，范公子你又何必幹涉。」

范無拘心想，好啊，還會咬人了，有意思，還有，自己怎麼就從范大哥變成了范公子呢？他笑著說：「我哪裡幹涉，只是覺得奇怪，你們實在不像主僕。」

「你與老八也不像主僕啊。」

「我們本就不是，我們是兄弟。」

「那我和阿正也是。」謝翎宇帶著些孩子氣地較勁。范無拘也是無奈，不想再爭。

阿正聽見了倒是笑得歡：「嘿嘿，少爺，我哥哥有許多呢，我爹媽生了十個，我上頭有八個哥哥。」

謝翎宇這時突然想到什麼，馬車的速度也緩了下來。他想，阿正莫不是真的與老八是親兄弟？

於是他問道：「阿正，你可記得你的哥哥們現在都在何方？」

阿正搖頭，道：「記事開始，哥哥們就出去謀生了，我只有一個姐姐，出嫁的時候沒嫁妝，把我賣了。」他回憶起在家的日子，竟然也沒有太悲傷，家裡一向冷清，除了爭吵就是饑寒，並不是什麼溫暖記憶。

謝翎宇瞧了瞧外頭，只能模糊看見老八駕車的影子。他想，若不是阿正不記得他了吧：「你記得哪個哥哥嗎？」

阿正咬著藕餅，眼睛有點紅：「我記得有個小哥哥，特別照顧我，我小時候挨打都是他護著我，可是，他死了。」

馬車突然停下，阿正手裡的藕餅也因此掉落，他茫然地看著外頭，有看著他的主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謝翎宇也不知道太多，只能看向范無拘。

范無拘道：「你記得他是怎麼死的嗎？」

「我家捕蛇的，哥哥被蛇咬死了，我，我沒救他。」阿正一邊說著，一邊哭了起來。

只聽見老八在外頭說：「幺兒，你救了我，你救了哥哥的。」

阿正一楞，除了母親和小哥哥，是沒人叫他幺兒的，他有些驚恐地看著謝翎宇，謝翎宇拉著他往車外去，說：「是啊，他是你哥哥啊。」

阿正這時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衝去去就撲進了老八的懷裡，叫他滿哥，老八饒是從來不哭的，也被他這小弟鬧出了眼淚。

阿正也是太興奮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埋在老八懷裡撒嬌，說謝翎宇有時候可煩了，讓哥哥日後要保護他，替他撐腰，還說要讓哥哥教他功夫，吧啦吧啦又哭又笑地，說話也不清不楚。老八隻是摸著他的頭一個勁地應好。

謝翎宇也是高興的，突然眉頭一皺，撇撇嘴說：「壞了，這兩個月的日子我可怎麼活？你們三個人豈不是要合夥欺負我？」

范無拘悄悄坐過去，暗戳戳地說：「你請我吃點心啊，我幫你對付老八如何？」

謝翎宇嚇了一跳，心想自己也是知道各地美食的，原來無常公子這麼好收買。他點頭笑道：「成交，你可不許幫那臭小子。」說罷一邊嘴角翹起，笑得不懷好意，嘟囔著：「臭小子還揭我底，還拉人來對付我，哼。」

范無拘坐回去，順手又拿了兩個點心，心想老八你自己討好弟弟去罷，看來這謝小公子可不是好對付的，你自求多福，可不要自己也被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