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正是個心思單純的人，雖然作為奴僕，日常生活上能將謝翎宇照料得極好，但是本身是個極沒主意，腦子不轉彎的。

老八這人有時候是有些頑劣，喜歡捉弄人，好在性子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這一點上，他們兩兄弟倒是一致。

謝正嘴上說著謝翎宇如何如何欺負他，讓哥哥給他做做主，實際上對自家主子還是親近得不行，只是哥哥更好，這一路上，幾乎都黏在老八身上，有一句沒一句說著這些年的事，老八說話又跟說書的一樣，整個行途都極其熱鬧。范無拘倒是不在意，謝翎宇卻是有些煩，又無奈，坐在馬車上自己自言自語，嘟嘟囔囔地抱怨。

范無拘也是無趣，見他自己跟自己小聲說話的樣子有些可憐，便跟他搭話。

沒曾想這個謝小公子原來是個話嘮，那阿正說話的功夫還不及他主子一半，說到興奮處謝翎宇的嘴像個聲音極輕的炮仗，速度快，又清脆，卻不讓人覺得刺耳或是厭煩。

謝翎宇見識不算小，心思又活，想得自然多，平日里有沒有個說話的人，謝正自然是聽不懂的，如今有個願意聽，又能接上話的，也是高興，這一路走了快十天，一直走到了遺河，他也沒覺得沒話說。

遺河橫貫赤古東西，西起雪山，東至大海，一條大河浩浩蕩蕩，截斷南北官道。這遺河最寬的地方不下五里，這遺城是它最窄處最緩的一個渡口，橫跨也有快兩里路。如今秋末，還有最後一個汛期，再過個幾天，汛期過了，水勢緩下來，就可以渡河了。

老八將馬車停到客棧，卸下行李，令人講馬車拉到五常教分壇，又傳下消息，讓對面的北遺城裡的人備好馬車，他們渡河之後要用。

阿正問他為何他們不直接住到五常教分壇，老八笑罵他傻子，范無拘看見謝翎宇也是一副疑慮的樣子，也是被這兩個傻小子弄得沒了脾氣：「非得讓所有人都說謝家勾結邪教嗎？」

謝翎宇不知為何覺得有些難堪，拉著阿正上了樓，留下范無拘和茫然的老八。

范無拘讓手下人將行李放到他和老八的住房，說：「老八，走，去分壇瞧瞧吧。」

老八咧嘴：「二爺這是真的要繼位了，也好，去瞧瞧看，二爺您聲望高，我也跟著長長威風。」

范無拘皺眉：「老八，你話變多了。」

老八楞在當地，看著范無拘走出四五步才跟上，腹誹：「那謝小公子天天那麼聒噪，你怎麼沒嫌他話多？」

當然他若是說出來，他家二爺估計能把他嘴縫上。

此時謝翎宇和阿正躺在床上，舒服地伸展身子，等著小二送吃食上來。

這十天他們幾乎都在馬車上過夜，偶爾歇腳的地方有客棧，也是小地方，好久沒在如此舒適的地方休息了，自然是捨不得起來。

「少爺，你說滿哥和范大哥去哪兒了？」

謝翎宇翻身仰面躺下，伸了個懶腰：「天天就念叨你哥哥，等回了枂洲，我放你跟你哥哥去好不好啊。」

阿正嚇了一跳，忙起身倒了一杯茶，談好地送過去：「少爺這是哪裡的話，阿正是謝家的人不是。」

謝翎宇本就是逗他的，笑著坐起來，正好晚飯送了上來，好久沒大魚大肉的吃過，確實有些饞了。二人專心吃著，也就沒在說話。只是謝翎宇心裡想著，他們想必是去五常教分壇了，他如今是拋下謝家人的身份，跟著范無拘去朔州，因此他們相處得融洽，甚至覺得投緣，可是等回了枂洲呢，他們還能是朋友嗎？他固然覺得范無拘不是壞人，是個可以結交的人，他又不得不顧及謝家存亡，謝家再牽扯上無常教，那就真是……

呵，還想回枂洲以後呢，他現在都不知道，在朔州等著他的是什麼。這樣想著，他有些擔心阿正了，謝家與朝廷的矛盾，因自己而起，本就不該殃及無辜。他想，等范無拘他們回來，便將謝正託付給老八吧，跟著親哥哥，還算是放心。又想到古臨錦，那小子也是固執又單純，恐怕現在還不知內情，父親說，說他對自己是那樣的情，男子對男子，也會有那樣的喜歡。謝翎宇是不信的，他將古臨錦當君上去維護，當弟弟去疼愛，怎麼

也想不到情愛那處去。

正想著，聽見敲門聲，老八在外頭喊：「這兩天立冬燈節，你們要不要去看？」

阿正眼睛都亮了起來，期盼地看著他，謝翎宇點點頭，被阿正拉著跑出去，正碰見范無拘和老八。老八給二人一人一個毛領圍脖，說這夜裡風大，很冷的。

是嗎，會冷嗎？謝翎宇瞧著外邊，不知不覺離家已經十天了，竟然到了冬天了？

是啊，都立冬了，不知，今年的冬天，會不會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