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已經到了年關了，朔州鋪子各個都貼了紅紙，掛上桃符，街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謝翎宇也總算是將父親的那些個同僚舊友都見了一面，閑了下來。街上擺了不少小攤子，賣些年節玩意兒，南方少見，他少年時玩兒膩了，就讓阿正自己去耍。

隨便用過午膳，謝翎宇站在窗子邊，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頭，無非是這一個一個的青瓦紅礫屋子，一條一條的石磚路，還有幾株光禿禿的樹，無聊得很。若是出去，唉，也是沒什麼趣味。謝翎宇抿著嘴，心裡也不知道想著誰，忍不住輕聲埋怨：「也是個不講信用的。」突然眼前晃過來一個紅晃晃的物什，謝翎宇皺眉，一把抓住，原來是個系在繩上的面泥做的朱紅駿馬，他嗔笑：「阿正別鬧。」卻聽見另一個聲音。

「誰是阿正那小子，吶，送你的。」

謝翎宇又驚又喜，拿著那小馬轉過身，笑著喚他：「范大哥。」

范無拘也是笑著，將他拉到屋子裡，將窗戶關上：「我在街上碰著阿正了，你也不怕那傻小子丟了？放心他一個人出去？」

謝翎宇將泥馬放在箱子里，轉身給他倒茶：「他多大了，丟不了，你怎麼來了？」

「不是說好找你的嗎？前些日子我有事耽誤了，你又天天跟著那些官僚吃喝，本想著晚上來找你，又怕嚇到了。」謝翎宇遞給他一碟點心，范無拘喝著茶，一手就伸過來拿：「你不想我來？」

謝翎宇坐下來，撐著頭看他：「沒有，我只是在想，無常公子來找人，居然還會怕不方便？」

范無拘不理他的調笑，伸手點他額頭，無奈地笑笑：「小子，沒大沒小了還。」

「這是你說過的，不用管那些禮教，嗯，我不過是隨心而言，是吧。」謝翎宇看著他，有點兒囂張地笑。

范無拘真是不想看他，這小子以前雖然厲害，好歹表面上聽話乖巧，怪自己戳穿他本性了，只能顧左右而言他：「這是什麼，挺好吃的，我小時候好像吃過，豌豆黃？」

「不知道，也是廚娘拿過來的，你喜歡就拿去吃啊。」謝翎宇說著還真起身去給他包點心。范無拘也不阻止他，目光跟著他看過去，掃過窗子：「翎宇，你看，下雪了。」

謝翎宇也愣住，一瞧，可不是嘛，外頭飄起了鵝毛大雪，才剛一會兒，地上已經顯了白。

范無拘此時已經走到他的身後，看見他頭上那個素銀簪子，又看向外頭紛飛大雪：「我帶你去個地方，看雪特別好。」

「好。」

他們沒有走大門，謝翎宇只取了個披風，就跟著他用輕功在屋頂行走，不久就到了一處破舊府邸。

那府邸人煙罕至，在東面有一處觀景台，四周無遮攔，欄桿雕花鏤空，裡頭還可以燒炭火。二人坐在裡頭，燒起炭火，溫著酒，一點兒也不覺著冷。這裡根本無人能看見，卻能輕易看見大半個朔州，雪景甚好。

「你怎麼尋到這個好地方的？」

「偶然出來溜達發現的，人少，清凈。」

「這府邸看起來從前很是華麗，只是破舊了，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個地方。」謝翎宇靠在范無拘身上，回憶幼時，確實不記得有這個府邸。「這是誰的府？」

范無拘喝了一口酒，將謝翎宇的披風搭在二人身上：「這是雍王府邸。」

「雍王？」

「先帝大哥，臨錦的大伯父。」

「那個奪位失敗，滿門抄斬的雍王？」謝翎宇有點兒驚到，難怪自己印象中沒有這個府邸，雍王被廢時自己才三歲，父親自然不會讓自己來此處。

「冷嗎？回去吧？」

謝翎宇聽言站起來，范無拘將披風給他穿上，謝翎宇退後一步：「我自己來。」

范無拘突然抱住他，謝翎宇下意識掙扎幾下，心裡早已如同擂鼓，只得乖順站著。

范無拘說：「翎宇，你記得你還欠我兩個條件嗎？」

「記得，上一次可不是什麼好事。」謝翎宇想到有些生氣，下巴靠在范無拘肩上，狠狠撞了他一下。

范無拘輕笑：「第二個，若我有一日面臨危險，你不許救我，只准幫我求一次情，至多一次。」

謝翎宇皺眉：「什麼？你怎麼會身陷險境？」

范無拘只是抱著他：「你應我？」

謝翎宇將手輕輕放到他腰上，在他懷裡點頭：「嗯，我應你。」

雪，積得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