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無拘說的那番話，實在太過奇怪，以至於謝翎宇好幾日都沒有睡好。

他總算下定決心去找范無拘，這才發覺自己並不知道他的住處，問阿正，他也說從來沒去找過哥哥，總是在外頭碰面。

宮裡派人來了，傳他與謝父一同前往，這是小年，也算是宮宴。

謝翎宇吃得心不在焉，好在宴會很熱鬧，人數眾多，也沒有誰太過在意他。古臨錦倒是想來找他，礙於天子的身份，好容易等到宴會後。

謝翎宇看著古臨錦歡喜著跑過來找他的樣子，心裡是抗拒的。是了，這模樣，和自己當初聽見范無拘的聲音之時，有何區別？難不成，自己真是古臨錦的情劫？這真是可笑極了。

果不然，他們在一塊還未聊半個時辰，太後就派人來喚皇上去她的寢宮，說是有要事。皇帝氣呼呼的，說：「翎宇哥，再半個月，我就親政了，到時候就沒人管我了。」

謝翎宇微微一笑，替他將氈領整好，看著他極燦爛的笑：「臨錦也長大了，自己做事也要有分寸，不許任性。」

「知道了，翎宇哥啰嗦鬼。」古臨錦做了個鬼臉，跑遠了。

謝翎宇遠遠看著他，心裡的不安更甚。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見古臨錦真心燦爛的笑顏。

朔州這個年過得太過熱鬧，前來拜訪的人太多，父親也需要帶著他四處行走，謝翎宇也就再沒有閑下來。

這樣待到正月初八，皇帝親政大典，父親說，他的身份不適合去參加大典。雖然不放心，也沒有法子，只能待在行府，竟然是越來越心慌，甚至坐立難安。阿正什麼也不曉得，只是看著少爺著急，自己也幹著急。

謝翎宇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父親應該不會有事，太後不至於在親政大典上發難，可是為何自己就是心緒難安呢？

這樣等到天黑，父親可算回來了，好歹只是面有倦色，並沒有什麼異常。

「父親回來了，大典可還順利。」

「有什麼不順利的，只是抓了一批刺客。」

「刺客？」

「皇上沒事，也就是一幫鬧事的。」

「父親，明日我去宮裡看看臨錦可好？」

「去罷，可要謹慎，莫失言。」

「翎宇知道。」

謝翎宇一夜未睡，他有一種可怕的直覺，第二日一早他就入宮面聖。

古臨錦看他來了，竟然一瞬間紅了眼眶，撲進他懷裡。下人都自覺退下，謝翎宇抱住他，問：「可是嚇著了？」

古臨錦悶悶應了聲，只是不說話。

謝翎宇思慮好久，還是開口：「刺客是何人，可全抓住了。」

古臨錦從他懷裡退出來，往後走了幾步，直到能看見謝翎宇全身，他說：「抓住了，在天牢。翎宇哥哥認識的，范大哥。」

謝翎宇是明顯地怔了，他昨夜不敢想的就是這，卻真真發生了。

「誰？」

「無常教，范無拘。」古臨錦踱步到座上，看著他，眼裡竟是一片蒼涼。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翎宇一句話也不能說，他只覺得自己像被人扼住了喉嚨，像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耳邊一直迴響著范無拘那日所說：「不許救我，只准幫我求一次情，至多一次。」

他只覺得眼睛疼，澀澀的，似乎馬上就要流出什麼，他閉眼：「皇上可否念及與我舊情，饒他姓名？」

「翎宇哥哥是在替他求情？」

「是。」

「他是刺客，你為他求情？」古臨錦擲出一盞茶，狠狠道：「朕不準。」

謝翎宇幾乎是想跪下求他，卻沒有。只求一次，至多一次，范無拘你真殘忍，真可怕。

「你不再為他求情？翎宇哥哥，你與我這樣好，你多求幾次，朕，說不定就許了。」

謝翎宇只是低著頭，緊握拳頭，還是不再說一句話。

古臨錦盯著他，等著，許久，許久，等到茶都冷了。古臨錦將目光收回來，看著那一盞冷茶：「我會放了他的。」

謝翎宇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卻看見一個落魄的失了神採的古臨錦，一個皇帝。

他說：「范無拘說，你喜歡他，會為他求情，會聽他的話，只求一次，再痛苦也只求一次。翎宇哥哥，我不信，我跟他賭，我輸了。我放他，謝翎宇，我放了他，你可聽見了？」

謝翎宇心裡如是驚雷四起，他緩緩轉身，一步步走得艱難。

「謝翎宇，從此不要再見了。」

古臨錦道。

謝翎宇這時已經知道，古臨錦心裡是清楚一切了，他自責而又無措，他知道自己傷了他，可要自己給他更多，是給不了的。他現在心裡滿滿噹噹的全是范無拘，他也不知那個瘋子何時就將他的心佔滿，他現在是安全的吧，古臨錦答應放了他，就一定不會為難了。

這樣也好，以後只是君臣。這樣，極好。

謝翎宇走出宮廷，高高的宮牆擋不住寒風，謝翎宇將領口翻起來，他喃喃道：

「你已經知道我喜歡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