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三月，枂洲城熱鬧非常，謝家公子大婚，不少名門望族都前來祝賀。

婚禮前夕，枂洲整個城都陷入婚禮的喜慶氛圍中，街上人們所談論的，必定是那謝王大婚，甚至於連賣花人的生意，也要好上幾分。

大家都莫名歡喜，祝賀他們看著長大的謝家公子，終於要娶妻了，他們說著謝公子如何如何溫和善良，說著王家小姐如何溫婉漂亮，他們都為這與自己無關的事，而興奮激動。

謝翎宇卻連不笑的力氣也無，他木然地保持著那溫和風雅的笑，從起床到入睡，他一刻也放鬆不下來。嘴角不彎起來，總要被心裡那個人扯下去，那樣哭喪著臉的新郎，可不好。

謝翎宇這一日又是早早醒了，他坐起來，才發現阿正已經在屋裡，他問：「怎麼你這麼早就來了？」

謝正一怔，轉過來，手裡是已經熨燙好的喜服：「少爺，今日初六，你大婚啊。」

謝翎宇輕笑一聲：「哦，是嗎？」

謝正實在是看不下去自家少爺那副樣子，紅著眼睛替他梳洗，換上喜服，好一個一身紅裝、儀錶堂堂的美男子，怎奈何，臉上雖是笑著，卻沒有一點兒喜氣。

「少爺你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時辰還早，到時候我來叫你。你，你可自己想好了，阿正，先出去了。」

謝翎宇揮手，讓他出去，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那一身紅，甚是刺目。他閉上眼，嘴角還是垮了下來。

他將自己頭上的金簪子拔下來，拿出那支銀簪，想了想，簪上，又呆坐片刻，取了下來，復戴上那個金簪。

「你來了？出來吧。」他說。

范無拘從帷帳後頭走出來，也不看他，走到屋子盡頭，從懷裡取出那個泥馬，放在箱子上：「謝翎宇，若是我說，我第三個條件，是你莫娶妻，你會答應嗎？」

謝翎宇右手攥住左手手腕，指甲深陷，幾乎要掐出血來。

答應？

而後同你一同去看瀑布，山河靜好，攜手天涯？

答應？

我不做我的謝公子，你不做五常少主，只是我和你？

答應？

我不怨你騙我欺我，你不怨你父親不怨我父親，兩手相依？

范無拘，我不知你什麼心思，可我不能。

皇上賜婚，這婚禮，不是我娶了誰，而是我將自己賣給了謝家，換了謝家平安。

我不能，我不能答應。

謝翎宇伸手摺斷那支銀簪，擲到一旁：

「范無拘，你不覺得，過分嗎？」

范無拘拾起銀簪，收到袖中：「第三個條件，你不許成親，你，應不應？」

謝翎宇猛然站起來，轉身看他，范無拘卻也看著他。謝翎宇的滿腔怒火，此時全然澆熄，是，他恨這個人的肆意妄為，恨這個人的自私狂妄，恨這個人的不近人情。

是，他謝翎宇，恨極了他范無拘。

所以他說：「好，我應。」

謝翎宇看著他，想，自己或許真的是瘋了。

謝翎宇看著他，眼睛裡漸漸有了火，化了冰，成了一淌汪汪的水，成了一點一點的光。

范無拘走過來，將他拉到懷裡。說：

「好，現在，謝翎宇你不欠我了，你聽好了，你不欠我了，你去成親吧。你不欠我了，你回去娶親吧。」

「我將你綁離了封建禮教，如今，我放你走，你回去吧，娶親，生子，這是你該有的生活。」

范無拘的語氣毫無波瀾，彷彿是在說與一塊兒木頭。

謝翎宇一把推開他。

范無拘退後幾步，背對著他。

謝翎宇再也沒有力氣走過去，更莫說對著他，他踉蹌幾步，跌坐在椅子上，也不知是笑是哭，是悲是怒。

他說：「你再沒資格左右我的抉擇，這是我為了謝家，范無拘。我娶妻，這與你無關了，我與你無關了，范無拘。」

他閉上眼，不知范無拘何時走了，直到阿正來叫他。

迎親，拜堂，婚宴……

謝翎宇彷彿在一旁看著自己，他想自己我就如此，本就如此，不該放浪的心，就安分著吧。

不該生動鮮活的心，就該被系死在框架里，就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