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起，彎月高掛，沒什麼光亮。

謝翎宇不得不告訴自己，即使范無拘從未再出現，自己也從未忘記他。

一骨一血，一毫一發，都在想他。

折磨得自己不像人，折磨得自己連情緒都無了，那個瘋子真是可怕，帶著自己也瘋了。

謝翎宇想，我要見他，我要去找他，即使什麼也做不了，我也要見他一面。

謝翎宇趁著夜色來了竹屋。

一年多沒來，他竟然有些不敢推開門，怕是積灰四壁、蛛網遍布了吧。如今他真是愈發膽怯，怕是看見這樣蒼涼的景色

，心裡會更凄涼。

終於還是推開門，走進去，環顧四周。桌上有油燈，他點起來。地上幾乎是一絲塵土也沒有，竹床上搭了帷帳，桌上，甚至還有茶水，還熱著。

謝翎宇坐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好苦，你何時愛喝這苦茶了。」

范無拘從屋後走出來，也坐下：「不愛喝，只是覺得，香味好。」

謝翎宇看他，苦笑：「哪裡好，苦澀得很。」

范無拘輕嘆一聲：「翎宇，你該是知道我身世了，我本只是利用你罷了。」

謝翎宇站起來，走到屋角，燈火照不到的地方，靠著牆坐下來：「我知道，雍王之子，古敦矍。」

「你也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我父親的執念，為了刺殺皇上，為了對付謝家。」

謝翎宇在黑暗裡看他：「是，我知道。」

范無拘看向他，卻看不分明：「我之所以沒殺皇上，沒殺你，不是因為我不能，我只是為了抵抗我父親，你可知道？」

謝翎宇對著他的眼睛：「不知道，不過，也猜到了。不然你還是為了什麼？你武功那樣高，不成功，只不過因為你不想，你不想，不過是因為你恨你父親，恨那地位。」

「既然如此，為何還來找我？」范無拘問他：「我將你用作保命的法子而已，若不是阿正與老八的緣故，最後我甚至會設計讓皇帝發怒，你可能連命都沒有，謝家也不會好過。」

謝翎宇從袖口取出那隻泥馬，范無拘卻看不見。他說：

「你不是知道嗎？我喜歡你。」

范無拘怔在那裡，是，他知道，這甚至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即使謝翎宇不喜歡他，也務必將他當做摯友，他有這個自信和手段。可現在，謝翎宇這樣直接地說出來，他竟然什麼話也不能說。

「你是故意的吧，你手段真是高明啊，無常公子。是，我本來將你當做可怕的人，遠離你，厭惡你，可是那時，我對你已經是好奇的了。你與其他人實在太不一樣，你讓讓我覺得我不是我，這世道，不是我原本看見的那世道，而你是唯一真實的，不變的。我與你親近，雖是我自願，也是你刻意吧。范無拘，你好高明，我將你視作兄長，你便照顧我批評我我，我將你視作朋友，你便陪伴我點撥我，你拿捏得多好，從不越界一分，卻現在旁觀者的角度進入我骨血，是我太過稚傻罷了。」

「你當我從未察覺嗎？范無拘。」他突然帶著哭聲喊到：「我從未以真實面目對待任何人，我總是吊著心，小心翼翼，你就這麼闖過來，撕開我的臉皮，往我心上直愣愣地撞過來，那樣赤裸裸的我就擺在你前頭讓你恥笑任你評判，可卻是我從來沒感覺過的自在。你將我拉出牢籠，我怎麼不感激。我對你的感情，讓我陌生，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對你，可能就是他們所說，臨錦對我的心情，那時候，我多怕多抗拒，你怎麼會知道。你以為我不曾努力過抗拒過？你以為我真是傻傻的喜歡你卻不自知？不，我知道，可我無能為力。」

「所以，范無拘我不恨你。即使你早就坦白，我也無法控制我心境。」

范無拘眼看他站起來，一步步走過來，眼神冷冽，深邃如湖：「范無拘，我只問你，若是沒有父輩恩仇，你把我當做什麼？」

范無拘看著他的眼睛，不過片刻便躲開，看著杯中茶葉：「呵，我哪裡能想那些個假如，我認識你第一天，就知道你是謝家公子，是追殺我父母的謝侯後人。」

謝翎宇亦是笑自己傻了。

他轉身，逃也似的離開。

范無拘一口飲盡杯中苦茶：「若是你不是謝家公子，或許，你會是我唯一的朋友。」

「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