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好久不見，逼得范無拘徹底沒了抵抗，轉身將那人摟在懷裡，低聲吟嘆：「翎宇，你差點奪了我的命啊，傻子。」

謝翎宇端站在那裡，不知是該推開他，還是該回抱住他。謝翎宇是清醒的，也是理智的，只是范無拘太熱了，他的語氣他的呼吸

他的懷抱都太熾熱了。

於是謝翎宇也妥協了，他松下僵硬的肩膀，手環住范無拘的腰，輕輕拍著他的背：「沒事，過去了，我很好。」

范無拘不再說話，但是他懷裡的謝翎宇，清晰地感覺到他哽咽的聲音。

那日分別以後，謝翎宇是確已做好了與范無拘不再相見的準備，盡到兒子丈夫的責任。等到長子出生，他幾乎立刻起了謝祈之這個名字，那時他就知道，這輩子是忘不了了。那也罷了，忘不忘無所謂，只是不要再見。

范無拘送來腰牌的時候，王氏在場的，她很聰明，也很懂事，甚至沒有多問一句。范無拘將腰牌給她，說若是日後五常教來犯，這個可以護母子周全。

王氏產下雙生女不久，謝翎宇總是心神不安，於是派人偷偷將他們母子四人送去別苑。果然，當夜五常教就來犯，他與老五爭鬥許久，被其刺中胸口，掙扎不得，眼看著老五放火燒府。好在不久之後官兵就過來了，他當時重傷昏迷，老五被恪王收買，為了得到報酬，自然要說他已經死了，古臨錦當時恨范無拘極了，也就接著這個謊話，逼著范無拘就範。

那日大戰以後，謝老爺帶著雍王妃找到了雍王，終於是解開了多年的心結。他們趕到朔州，才知道範無拘身受重傷，隨時會一命嗚呼，皇上這時也是終於看清大局，將他接到宮裡救治，只是范無拘一直都沒有生的慾望，太醫也無能為力。

謝翎宇求了父親好久，才偷偷地見了一次，他渾身上下都是箭傷，一點兒血色也沒有，湯藥都灌不進去，只能外敷，無濟於事。誰也不知謝翎宇那日哭成什麼樣子，又對著那屍體一般的人說了些什麼。總之第二日，太醫便露了些許喜色，說終於有了好轉跡象。

謝翎宇被范無拘帶到雍王舊府，他們看雪的那處，兩人相鄰坐著，他慢慢說給他聽。

范無拘偶爾應一聲，心裡一點兒氣也沒有，他現在不怪臨錦，不怨父親，甚至對恪王的恨意，也被面前的人暫時掩蓋。他只是看著謝翎宇說話的樣子，偶爾笑出聲，伸手去捏他的臉。

謝翎宇躲開，拍掉他的手：「別。」

范無拘將手縮回來，捏著自己衣服下擺，低著頭。

謝翎宇想到雍王夫婦來見自己時說的種種，想到自己父母叔祖對著自己說的那些，又想到自己的妻子和三個幼兒，他只是嘆氣，說：「你這一去，自己可要保重。」

范無拘抬頭，側過來看他，對他笑：「自然，你在朔州好好保護自己，我你就不用擔心了。」

謝翎宇知道，他言外之意，自己只要平安，他是不會有何閃失的。

「多謝你的令牌，救了他們。」

謝翎宇這話不是客氣，那日派去追殺王氏母子的人，只以為是無常公子的命令，看到令牌，自然不敢貿然行動，也因此救了四人的性命。

范無拘點頭，他悄悄地去抓謝翎宇的手，被躲開，他也就不再做什麼。

二人坐在那裡，看了半夜的月亮。

第二日一早，范無拘任副將，出征西北玉真邊境，謝翎宇沒有去送。

范無拘，也沒有期待什麼，送別隊伍里，他知道，沒有他。

謝翎宇沒有告訴范無拘，范無拘也從來沒有問。

有些事，不用說，也顯然。

拋下一切去相守，他們還沒有那個勇氣，或許范無拘是有的，謝翎宇卻沒有。

雍王妃知道謝翎宇還活著的時候，一半是高興，卻更憂慮，她曾來找他，說了很多話。其實，除開那些關切問候，和那些毫無意義的言語，她所說所求，不過是——你也有了妻兒，拘兒他也該有的。還請謝公子明示拘兒，你們還有大好未來，不必辜負所有人。

謝翎宇一一應了，也沒有否認，更沒有推脫。他只是好笑，我喜歡他，他也愛慕我，怎麼就像我們做了多麼難堪的事，怎麼就好像我們罪無可恕了呢。

父親和叔父都暗示過自己，連祖父也是，他們連將此事拿到明面上來都不敢，他們覺得齷齪，覺得羞恥，他們又要逼著我自己承認自己錯了，又不願顯得是自己刻薄嚴厲。

范無拘，我自覺沒有對不起何人。如果非得說誰，或許我對不起王氏和孩子，可是你說，如果我愛得是旁的女子，她們的處境與現在又有何區別。為何，因為你是男子，就顯得有那麼錯。

錯，錯，錯！

這可能是我最不後悔，最不願改的錯了。

你又告訴我，這樣對你是不是不公平，我有了妻兒，忠孝二全，而你……

我真是怕啊，怕我耽誤了你，怕我害了你。

所以范無拘，就這樣吧，我對你的心思沒有變，只是，我不願你對我是那樣的心思了。

范無拘，聽好了，記住了，別再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