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起來很長。

這片大陸原先是沒有名字的。

十三年前，赤古國滅了南方最大的島國——海乘國，北方的大原上的數個小國紛紛歸順，只有一個玉真國，與赤古國有些糾纏不清，次年將一個十五六歲的王子玉晟堯送來赤古做了質子，兩國算是從此立盟，相安無事。

自此，這片大陸便被世人稱為赤古大陸。時年赤古一九五年。

赤古二〇四年，肅帝繼位，玉真國歸屬赤古，玉真王封為玉真郡王，赤古不奪玉真管轄權。又立玉晟堯為亞真王，封地赤古東南境，原海乘領地——栁州。

栁州原是個港口，一條運河從海邊往內陸去，和另一條河在此交匯，栁州就在這個三角區，離海邊還有小幾百里，離赤古原來的東南邊境枂州也只有三百餘里。玉晟堯當質子時就守在這裡，那時候，大家叫他玉公子，如今他當了王爺，也被人叫了三年的小玉王爺。大玉王爺，自然是他的叔父，原來的玉真王了。

想來玉晟堯已經年近三十，還被人稱為小玉王爺，難免有些跌面子，他卻是不在意的。整個栁州都知道，他們的王爺，脾氣溫潤，心思仁厚，還長了一副不會老的少年模樣。

玉晟堯對這些傳聞從來是過耳不過心，他不發脾氣，他不會老，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南方的晚風帶著水腥味，從窗子里吹進來，玉晟堯有些頭疼，當然不是因為風帶濕氣，而是因為這個夏天的水患。

十三年前的那場大戰，這座城市基本被炸毀，海乘王的行宮，就焚毀坍塌在河邊，河道因此被堵塞。玉晟堯這幾年來也有慢慢治理，但他總歸是在大原長大，對於治水，是不懂的，因此也分外謹慎。今年數十年未遇的大水一來，還在疏通中的河道就有些頂不住了。

南方，水患。

大水積了五天，終於衝垮了堵塞的河道，好在栁州堤壩穩固，算是度過一劫。但是上游漫了洪水，栁州西北方圓百里，難民無數，顆粒無收。

本來，應當是一場小天災的。赤古國力強盛，枂州等大城也不算離得遠，怎麼看，不到半月就應當處置了當。

怎料得，變成了人禍。

瘟疫！

一場從未見過的瘟疫蔓延開來，數位名醫束手無策，眼看著死病者越來越多，蔓延範圍越來越廣，已經有延伸到枂州的趨勢，更可怖的是，短短一個月，借著災禍，寇匪橫行，民不聊生。玉晟堯再怎麼單純，也料得到這絕不是天災。

有人下毒，是海乘餘孽。

玉晟堯已經心力交瘁，他對百姓有愧，對赤古有愧，他已經瀕臨崩潰邊緣。

所以他是瘋了，才會在這難民營中，聽一個瘋婆婆胡言亂語。

「王爺，不可，這瞎婆子的話不可信。」一身甲胄的將領擋在臉上帶著擺布的玉晟堯和圍成半圈，竊竊私語的難民之間，語氣焦急。

玉晟堯卻一把將白布扯下，推開他，走到圈子中間的婆婆面前，蹲下：「您說，要見我，要給我治瘟疫的方子？」

那婆婆靠著一人躺在幹草上，衣衫襤褸，兩眼渾濁，她無力地抓住她所倚靠著的人：「我要見小玉王爺，老身要用這個方子，換一個請求。你是誰，你是小玉王爺嗎？」說罷，她伸手，似乎想抓住玉晟堯。

那將領急了，將玉晟堯拉起來護在身後：「這瞎婆子，嚷嚷了好幾天見王爺，咱們王爺來見你就是屈尊了，你怎得寸進尺。」

玉晟堯擺手止住他：「老人家，我是玉晟堯，也就是亞真王，您有什麼請求，只要您真的有治瘟疫的方子，我一定做到。」

那婆子嘴唇抖動了幾下，似乎不可置信，她抓住靠著的那人的手，枯木一般的指頭髮著抖：「丫頭，丫頭，你聽見了嗎，是王爺，我就說了，王爺心裡有百姓，一定會來見我的，丫頭，丫頭啊。」

玉晟堯這才發現，抱著婆子的那人穿著臟破的女裝，頭髮凌亂，遍布雜草，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見她張嘴，啊啊啊的應著。

將領哼了一聲：「瞎婆子帶了個啞女兒，不曉得提出什麼過分的話來，王爺······」被玉晟堯瞪止。

玉晟堯皺眉，蹲下來，拉住老婆子的手安撫，指尖滑過那啞女躲開的手，質感粗糙，遍布傷痕。他心裡一頓：世上苦命的人，永遠過得比自己更難，玉晟堯啊玉晟堯，為了這些百姓，你也要試一試。

「您說，是什麼請求，您的方子若是救了這數萬百姓，就是要了我玉晟堯的姓名，也是值當的。」

老婆子忽而笑了，似是終於放下心來：「王爺，讓我女兒跟著您吧，求求您了，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