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使人痛苦的不是回憶，最能使人絕望的也不是相愛不得。

或許是從來就沒有回憶，或著有過，卻再也記不得。

或許是從未愛過一個人，或者愛過，卻再也愛不得。

桃花每年都會開，桃子每年都會結，你卻不知道今年的桃子是不是好吃，明年的桃子會不會長蟲。也可能，你忽然，一點也不喜歡吃桃子。

我們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所以，記住你眼前的人，把你的心情告訴他。

「薛大夫，王妃狀況如何？」

「受到刺激，氣血虧損，加上頭部的舊傷。身體沒什麼大礙，主要就是修養精神。」

劉管家將大夫送走，取了件袍子給玉晟堯披上，四人圍坐著，終於是玉晟迪受不了這寂靜：「周琹此般狀況，一時之間也難以恢復，我們也不要操之過急。」

澈風點頭稱是：「王······恩，周小公子的情緒不能太過起伏，還是讓公主和駙馬過一段時日再來，逸主認為？」

古恆逸將杯中涼透的茶倒了：「讓他們晚些來也好，免得母子兩人都不痛快。迪兒，你去寫信吧，好好說。」

「這是自然，」玉晟迪道，又不放心地看看玉晟堯：「此事不能怪你，周琹在那客棧發生何事我們不得而知，我會去查，你自己不要太過憂思。」

玉晟堯始終一言不發，一手扶額，似乎已經睡了過去。

玉晟迪進屋看了看周琹，見他高熱退了，囑咐澈風市場盯著，便和古恆逸一同離開。

許久許久，澈風進來剪燭芯，才看見玉晟堯已經靠在床邊睡著了，手被周琹緊緊抓著，上面還有依稀可見的指痕。想必是周琹發了夢魘，玉晟堯過來安慰他。

澈風正要走的時候，突然聽見玉晟堯輕輕的叫了一聲「陶大哥」，他轉過身去，看見玉晟堯臉上未幹的淚痕。

玉晟堯彷彿是在說著夢話。

「我竟然娶了我的外甥。我註定孤獨一生。」

澈風大驚，想要搖醒他向他大喊你不會的，卻張大了嘴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清楚地記得，玉晟堯坐著馬車來到栁州當質子的時候，這裡幾乎還是一片廢墟，他上門感謝收留赤古百姓的佛寺主持。

「玉晟堯，你是玉真人。」

「是，大師，我是玉真送來赤古的質子。」

「阿彌陀佛。」主持再也不發一言。

還有玉晟堯被封王位時，他去佛寺禮佛，齋戒四十九天，與佛寺眾人同吃同住，出寺時主持長嘆一聲叫住他：

「王爺命中，有個桃花劫。」

「劫？」

「王爺珍重身體，一切皆是命數。」

而那天之後，玉晟堯一病不起，澈風四處尋醫問藥，玉晟堯滴水不進，拽著他的衣袖苦苦懇求，最後，吃了那一味藥。

自此，或許一切都是順了天命了。

澈風不敢想下去，過去，現在，以後，玉晟堯最終會落何處境，不能歸他悲觀，他是真的越想越是心痛。

玉晟堯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偏房的床上，他翻身起來去房中，澈風守著周琹，眼下輕微泛青，看外頭天色大亮了。

「王爺醒了？迪主逸主早上來看過了，現去了軍營。」

玉晟堯坐在床邊：「吃過了？你去洗洗睡會兒。」

澈風應了，順手探探周琹的額頭，點點頭，起身退下。玉晟堯看他走出去，突然出聲道：「我昨天說的話，包括那些只有我和你知道的話，千萬，千萬瞞著哥哥。」

「是。」千萬斤重一聲是。

玉晴只覺自己忽然就陷入了一團白蒙蒙的霧，他只能朦朦朧朧看見恍惚的人和景，他往前走著，他和人說著話，但他又不能說想說的話，去想去的地方。

像個布偶，身後有個手，讓他照著話本演戲。

他看見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彎下腰朝他招手，他看見一個拿著戒尺的男子對他疾言厲色，他看見一個和他一般高的女娃子用手帕捂著臉哭。他看不見臉，他說不出話，他摸不到他們。

他射箭，他識字，他騎馬，他罰跪，他酣暢淋漓，他固執己見，他扼腕嘆息，他意氣風發。

他遇見形形色色的人，遠遠的影子對著他說著兩個字。

然後，他看見玉晟堯，很高大玉晟堯，比現在的樣子還要年輕一點兒的玉晟堯站在他面前，然後蹲下，自己伸手替他擦眼淚。

他說:「嗯，我不哭了。你叫什麼？」

然後「自己」說：「琹兒，周琹，你呢？」

「堯，玉晟堯。」

然後「自己」叫他堯舅舅，被他抱在懷裡，他能感覺到難過，感覺到周圍很亂，可是玉晟堯抱著他，很大的懷抱，很溫暖。

可是！

不！這不是他！

玉晴猛地睜開雙眼，一聲冷汗。

他伸手，張大著嘴想叫，他想抓住什麼，夢裡的感覺太痛苦，他討厭。然後玉晴就感覺自己的手被抓住，指節冰涼，卻異常讓人安心。

「玉晟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帶著哭腔。

「嗯，我在。」

「我叫玉晴，不叫周琹。」

「······」

「別不要我。求你。」

玉晟堯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頭，伸手將那人抱在懷裡，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你不應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