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晟堯何嘗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張大嘴啊啊啊了好幾聲，也沒想到應該說什麼。

陶風收了劍，上下打量他，眼色晦暗：「原來是周小公子。」

周琹愈發惱火，幹脆一條腿蹬了鞋跨在床上，側著身子看他：「也是亞真王妃，怎麼，你沒告訴他？你可還沒休了我呢！」後半句，他是瞪著眼看著玉晟堯說的。玉晟堯已經有數年未曾這樣心慌過，捧著個湯婆子不敢與他眼神交匯，半低著頭，耳尖都是紅的。

「你還不下去？」周琹拿足了王妃的架勢：「不信我？」眼看周琹脾氣就要上來，陶風微合眼：「屬下告退，請王爺，王妃，安寢。」一句話說得百轉千回，極不情願，但到底是出去了。

周琹原本只是想來偷偷看玉晟堯一眼，沒想到會被當場捉住，如今惱羞成怒，又只因為陶風沒有和玉晟堯睡在一處而不由自主地高興，臉上的顏色好看得很，幹脆把另一隻鞋也蹬了，鑽進了被窩。

玉晟堯用胳膊擋著他：「你做什麼？」一點兒商量都不能打的模樣：「別鬧了，回去！」

周琹乖乖從被子里出去，還不忘掖緊被子，怕又進了風，委屈地低著頭，攥著玉晟堯的袖子：「我都好幾天沒睡好了，不出兩個時辰我又得起。」他是故意的，心道萬一玉晟堯心軟了，過了一會兒沒反應，周琹真難過起來：「算了，我走了，你睡吧。」

然後周琹的手被一雙冰冷的手拉住：「乖乖睡覺，不許······」

他立馬脫了外衫鑽進被子里，一把將玉晟堯摟在懷裡，手腳都纏上，湯婆子放在對方懷裡：「知道知道，快睡吧，別凍著。」

玉晟堯掙扎兩下：「放開！」周琹哪裡會依：「你手腳都是涼的，我給你捂捂。」他實在是想玉晟堯想得緊，壓抑過了，如今見了人，什麼心思都藏不住了：「我想你了。」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玉晟堯耳後，癢得玉晟堯渾身沒了氣力，隨他抱著。真是暖啊，入冬以來，就沒有這樣暖和過，從剛剛察覺到有人闖入時的緊張，到看見周琹時的驚慌，到意識到他是給自己換湯婆子時的無措，到陶風劍指他時的惶恐，到他宣稱是亞真王妃時的心悸，還有現在，被他抱在懷裡，前所未有的安穩。

看吧，他是想你的。

看吧，你是想他的。

玉晟堯第一次縱容自己不去想父母，不去想赤古玉真，不去想身份世俗，不去想海乘，不去想未來，現在太美好，他只想留在當下。

若是能留著當下。

似四月風五月雨，六月的河水七月的稻田，溫暖和煦，撩得人心間發顫。

讓玉晟堯忍不住將頭縮在那個人懷裡，枕著一片赤忱跳動胸膛，靠著一顆向著明月真心。

偏偏有傻子不知足：「那個叫陶風的，怎麼沒和你一起睡？」這語氣，比前年的酸黃瓜還要倒牙。

玉晟堯恨不得敲他腦袋，本不想理他，想想又說：「人多眼雜，不方便。」

這可真是踢翻了老罈子。「這裡不方便，那在王府方便的時候，你們就同床共枕咯？」

玉晟堯無言，周琹的話生生撕破了他的夢境，讓他清楚地知道，這溫暖不屬於他，貪戀不得，於是他什麼也沒解釋，等著周琹氣急而去。周琹卻只是將臉埋在他的後頸喘著粗氣，壓抑著情緒，好一會兒才悶悶說：「我何苦自找罪，你親口說，不過是，更，更，你就讓我抱著你睡一會兒好麼？」

玉晟堯感覺到後頸的濕潤，心口的那塊石頭滾了一下，疼得他幾乎要發顫。

終於，身後那人的呼吸平穩綿長，玉晟堯毫無睡意，也不敢動，就這樣躺了一個半時辰，卻恨不得天永遠不亮。

「王爺，王爺！」門外有小廝喊他，周琹皺眉，將被子裹緊，玉晟堯掙扎著坐起來：「何時，這才什麼時辰？」

「王爺贖罪，是陛下身邊的王公公來了，說是，說是要找一個人，想必王爺知道。」

玉晟堯一頭霧水，此時周琹醒了些神，聽見了小廝的話，揉著眉心問他：「幾時了？」玉晟堯取了衣服給他：「寅時。」

周琹起來穿衣服，把玉晟堯按回床上，被子里還留有周琹的體溫，暖和得很：「來找我的，我走了。」說罷也不再看他一眼，直接幾步出去，推門便走。玉晟堯躺在床上，輕輕嗅著周琹枕過的枕頭，突然眼睛發酸，竟然因為周琹離開得決絕，委屈起來。隱約聽見屋外的聲音：

「哎喲，周大人您真在這兒啊，我還道主子爺拿小的開心呢。」

「陛下讓你來這兒找我？」

「可不是，說提前一個時辰去您房裡，若是您在，到時候叫您，若是您不在，來這兒找您，直接把您叫走。」

「知道了，辛苦公公，公公這樣大聲說話，嗓子不疼？」

「哎喲，知道了知道了，咱是那麼不懂事的人，你們一個個的，該當啞巴該當聾子的，就不許給我長眼睛，聽見了嗎？」

「公公不要嚇著人。」

「自然自然，噓噓······」

再聽不見外頭的聲音，玉晟堯才發覺自己臉上已經濕了。

周琹睡了不過一個半小時，卻很精神，他很忙，很忙，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去想昨夜。就像今早，他很想多看玉晟堯，哪怕一眼，卻更怕自己捨不得離開。

下午的大典，晚上的國宴。

周琹到了這時才能夠坐下來，吃上一口熱酒。

他望著一身明黃的帝王，那是和自己一同長大的表兄，也是唯一的知己。自己的心思，竟然這樣顯然？

他知道玉晟堯坐在那裡。

他並不曾往往裡看一眼。

眼裡卻也看不見其他人。

周朗終於看不過自己的兒子，用筷子狠狠敲他頭：「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