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政大典過後玉晟堯很快回了栁州，逃似的。論誰也受不了落在身上火一樣的目光，他也不想去面對古雲佳夫婦。

離開的時候自然是要向肅帝辭行，肅帝笑得揶揄，道玉晟堯輩分上是他的叔父，不用拘泥，還生怕旁人看不見似的塞給他一封信。

「桃花夭夭，灼灼其華。」

只有八個字，玉晟堯看了又看，打開嫌燙手，收著嫌沉重。這個字跡他是認得的，只是筆觸變得更加堅硬利落。等回到栁州，怕是第一茬桃花都已經開了。

周琹當了個不大不小的，據說肅帝本想給他一個大大的官職，但是周朗不許，周琹自己也拒了。

周琹比之前更為勤奮，旬假的時候會來宮裡找書看。也多半是些兵法之類的書。周家歷代都是文職，只有周琹的叔父是將軍，肅帝笑他是不是不想學八股，想上馬背，周琹也不說個準話。

轉眼又是一年。

年底百官是有假的，周琹也因此得了空，住進了皇宮裡，肅帝高興壞了，每天批了摺子就過來找他，每天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肅帝拿著一本已經泛黃的兵書，撐著頭一點一點：「我說周琹啊，你終日里不是看書就是習武，每日除了公務連個酒局都不去，你這樣不行啊。」

周琹從他手裡將兵書拿過來，仔細壓平整，端端正正放在箱子中：「我哪裡不對？」連眼睛都不看他。他和肅帝私底下就是這樣，毫無顧忌。

「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肅帝一本正經。

周琹總算抬眼看他，冷笑一聲：「孤陋比不上陛下你。」

肅帝氣結，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先帝認作義子，一直當成未來的帝王教導，但是周圍同齡的世子只有周琹一個，到了十多歲入學時候交了幾個好友，等他登基繼位後，也都礙於他的身份無法深交。自小被保護過度，導致肅帝雖然是個優秀的君主，卻失去了童年乃至更多，也因此更加重情。用周琹的話來講：「他就是個還在吃奶的大老虎。」

肅帝心思太單純，不會茹毛飲血，更不會詭計陰謀。雖然他的眼光，他的能力，他的學識，他的一切都使得他是個合格的君主，但是，他無法成為一代帝王。這是後話。

此時肅帝氣得拿起一隻毛筆就扔：「好你個周琹，不陪我聊天也就算了，你還嘲諷我。」

周琹笑著躲開：「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剛看完書麼，換個衣裳就出去，成了吧。」

肅帝這才罷手，笑嘻嘻地跑過去：「去年剛親政，沒時間給你祝賀及冠，今年的生辰你準備怎麼過？」

周琹周瑩比肅帝小了不過兩三個月，去年二人二十歲，還是周琹的及冠之年，周家辦得卻極其低調。周琹不由得想起年初時父親對自己說的話，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沒怎麼想，那幾天瑩兒出嫁，很忙。」

「是哦，你不說我都忘了，前幾天賜的婚。這拖了五年，怎麼還是嫁了他？」肅帝將周瑩也視作自己的妹妹，因此對未來的妹夫也很是挑剔。

周琹飽含深意地望著他：「難不成整個朔州還能有更好的人選？你又不娶她。」

肅帝苦笑，他和周瑩雖然青梅竹馬，但是兩位表兄妹視對方如親人，皇祖母這紅線扯得也是亂，好在其他人沒跟著添亂。

周琹又說：「五年前我也看不上這人，但是現在，將妹妹交給他我還是放心的。人總是會成長的，何不給他這個機會。」他說著，卻不知想到了哪裡。肅帝怎麼會不知道，周琹和姑父的賭局，除了他們二人，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周琹哥倆好地勾著他的肩膀：「我自己可以，我也必須自己來。」

三月初，周瑩出嫁。

同月，赤古三年一次的科舉舉辦會試，周琹進舉。八月，殿試。

說是殿試，其實是皇帝和幾位很有資歷的大臣一同考察，分為文舉和武舉。周琹兩者都進了，此時的他，穿著和其他舉人無異的衣服，跪坐在大殿下。

只此一次，這個賭，他輸不得。

「你還年輕，哪裡容得你胡鬧？琹兒，你現在靠著我和你母親的身份過著好日子，但是日後呢？」

「為父也年輕過，但是為父沒有辦法拿著周家和古家的名聲胡鬧，也不能讓玉晟堯跟著你胡鬧。你若是自己有本事，就不靠周家和古家，自己闖出個名堂來，到時候你娘也管你不著。」

「好，莫說我不給你機會，敢不敢和我打賭，若是明年的科舉你是三甲，那我去勸你母親，在此事上絕不再幹涉你，至於以後種種，你也得靠自己把握，不許借父母家族的威風。」

「若是你輸了，給我乖乖待在朔州當你的官，周家的祖訓你可不能忘。」

「人外人山外山，你性子耿直爽快，是好事也是壞事，從今之後，你凡事三思，謙遜行事，萬不可魯莽。」

鐺~鐺~鐺~ 鐺~鐺~鐺~ 鐺~鐺~鐺~

九聲鐘響，鼓聲起，殿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