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還在睡，這不是玉晟堯的作為，但是今兒個······

劉管家在院子門口端著一盤瓜子在磕，打發走了好幾批沒眼色的下人，什麼伺候洗漱送早飯，人家澈風小兩口洞房花燭夜，還能打擾了？人家周琹小公子，舟車勞頓，那也是需要好好休息的，什麼，你說王爺平日早該起了，你是管家我是管家，王爺幾點起你管的著，咱們栁州哪裡有那麼多事需要王爺管著。

走走走，該幹嘛幹嘛去，杵這兒幹嘛。

劉管家又端出來一盤子土豆，吃得那叫一個香。

院子裡頭可不算安靜。

西邊的房裡，陶風正站在窗口看著樹蔭下枯萎的花，輕輕撫摸手腕，嘴角扯起來。

東邊小院裡頭，劉二壯穿著褻衣站著，趴在門上很委屈的樣子：「娘子，娘子你放我進去啊，外頭好冷啊。」房門突然咚地一響，像是被人用什麼砸了一下，然後房中傳來澈風氣結的聲音：「劉二壯你給我滾，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叫誰娘子！凍死你算了！」

坐北朝南的正屋中，周琹聽見劉二壯的討饒聲，沒忍住嗤笑起來，被玉晟堯一個眼刀子止住，端端正正捏著耳朵站在牆角。

玉晟堯根本不想理故作委屈安分的周琹，端著粥不急不慢喝著。

「好喝嗎？」周琹吞了一口口水：「我急著給你端來，自己還餓著呢？」

玉晟堯撿了一個包子扔進嘴裡，冷冷地說：「把你牙縫裡的菜葉和下巴上的粥漬弄掉再把你的臉皮撿起來，成嗎？」

周琹被戳穿也不羞，見玉晟堯終於願意和他說話，巴巴就想湊過來，玉晟堯筷子往桌上一摔：「站好！」他便不敢再動，捏著耳朵站好。

玉晟堯為何生這麼大氣，往回倒半個時辰，玉晟堯早就醒了，周琹剛醒，見玉晟堯要起身，一把摟住借酒裝瘋就要親，被玉晟堯一個巴掌震得不敢再造次，玉晟堯此時已經有些動火，讓他偷偷離去，周琹應了，卻一邊穿衣服一邊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又端著早餐滿面春風地從正門回來，還很是大聲地和劉管家打了聲招呼。

玉晟堯被周琹的沒臉沒皮是氣得夠嗆，不許他進來吧，他還在門口大聲吵吵，更招人耳目，將他放進來，就一臉得逞的笑容。玉晟堯氣得沒辦法，將他一腳踹到牆邊：「你究竟想幹什麼？」

周琹捂著屁股對他傻笑，也不回答他的話，開口竟是一句：「你有沒有想我？」只是這一句話，千般滋味，讓玉晟堯再不敢說一句話，只是坐在凳子上，不許他靠近。

但是周琹思念眼前這個人整整兩個春秋，有滿腔的話想和他說，雖然知道這個人不見得想聽，不見得會聽，還是一句一句地說：

「我可想你了，我一路上換了六匹馬，好幾天沒睡呢。

你知道嗎，我回去這些日子，長高了，還壯實了，又沒時間刮鬍子，我開始還怕你認不出我呢。

澈風哥和二壯哥可算成親了，也算是有個好結果了，瑩兒也嫁人了，我走的時候，母親他們還在說給陛下選妃的事呢。

你看，他們都有了歸宿，我也著急啊，我，我這兩年很努力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文武雙狀元，是不是頂厲害。我也不是覺得有多厲害，我知道你嫌我年紀小，不成熟，但是你看，我長大了。

你能接受玉晴，為什麼不能接受周琹？

我不騙你，是我父母放我來的，我現在是南省巡撫，不用依仗周家的名聲處世，他們答應我的，我做到了這些，便放我來。你是不是嫌我當時走得太決絕，又來的太晚？當時，那人來了，我一時······總之，我不走了，好不好。」

周琹說得很多，他不急不慢地說著，生怕玉晟堯聽誤了他的真心。

玉晟堯怎麼能聽不到，他咬著牙背著他聽，偶爾笑偶爾皺眉。原來新科狀元南省巡撫都是他，原來他的「晴兒」這樣能幹。

他聽見自己胸口空空作響，來往的風漸漸安靜，只剩下一顆心，堅定緩慢地跳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前所未有的鮮活感，讓他陌生得像是初次見到大海那樣，他體會到被愛，被珍惜，被在意，和澈風陶風的保護不一樣的看重，是一種，對一無二的，能讓自己的心臟產生不可控制的回應的愛。讓他有一瞬間，真的想不顧一切，什麼亞真王和周公子，什麼赤古和玉真，都隨它去，只要眼前人。

我不嫌你來的太晚，若是以後有百年，我願意和你過，無論如何，也想和你過。

可是我不能。

於是玉晟堯用沉默掩蓋一顆洶湧的心，聽周琹絮絮叨叨，然後漸漸安靜下來，他回過頭，就發現他捏著耳朵站在角落，很委屈的樣子：「你是不是討厭我？」

玉晟堯始終無法點頭，然後門外傳來劉二壯捶門的聲音，周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被打破成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玉晟堯於是瞪他，罵他，然後領他出去，借口公務，不許他煩自己。

玉晟堯不是故意要這麼凶，只是啊，他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所以他只能冷漠一點，躲遠一點，拚命將他推開一點。

他的語氣表情如果不故意這樣強硬，喜歡啊，就會從眼角眉梢跑出來，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