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的時候，周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昨日他臨時拿了從前在王府時穿的衣裳，已經有些短緊，他現在的身量和劉二壯相似，於是拿了他一套新衣。

此時桌上五人，本應玉晟堯坐一方，澈風劉二壯坐一方，陶風坐一方，周琹坐一方，但是周琹非要和玉晟堯坐在一方，屁股像黏上去似的，玉晟堯當著眾人的面不好對他動手，按捺著將他一腳踹下去的慾望：「周公子坐這裡怕是不大合適。」

周琹望著正中間那份松鼠魚望眼欲穿，呵呵笑兩聲，極其自然道：「王爺說的哪裡的話，我是你的正室王妃，用膳時和你同坐一方，難道不是正當？」說著還幽怨地看了一眼澈風和劉二壯兩人：「你那時看我年紀小就誆我不和你坐一塊，現在可不成，我聰明著呢。」說著還驕傲地一挺胸，坐等更端正了。

玉晟堯一抬眼，眼神帶著冷氣，看看澈風，又瞟了一眼劉管家，二人同時暗道冤枉，雖然兩年前他倆是慫恿誤導他做了不少事，可是今兒個這大少爺如此囂張的行為，可·····

「瞧他們做什麼？我如今又不傻，自然是知道想說什麼想做什麼的，」周琹端起碗，很是一副主人家做派：「吃吧吃吧都涼了。王爺吃這個。」說著夾了滿滿一筷子菜放在玉晟堯碗里。

玉晟堯深吸一口氣，默默吃飯，假裝自己聽不見桌上旁觀者憋不住的笑聲。

他哪裡知道，周琹這次回柳州，早已決定謹遵八字箴言：「死纏爛打，沒臉沒皮。」所謂烈女也怕纏郎。

玉晟堯早早放下碗筷，借口有事去了書房，周琹幾口扒了飯要跟，陶風出聲：「小公子還是別去，他做正事，過了頭可是要惹他生氣的。」

周琹對陶風帶有三分敵意，但他知道玉晟堯心中裝的是赤古玉真，裝的是栁州百姓，陶風這話不無道理，於是他坐下來又盛了一碗飯。好久沒吃栁州的魚了，是真的嫩啊。

澈風和劉二壯已經吃完了，玉晟堯給他們放了假，特許澈風回自己的家鄉看一看，也算是回門了。說起來他的家鄉所在也是周琹所管轄這五省中的一省。是 江南、黔、湖廣、山南、江寧 之中的山南省底下的一個小城，玉晟堯給他寫了一份文書，以便他到時候拜見山南知府，行事方便。周琹聽了，也取了自己的官印，寫了一封信，澈風這才知道那南省巡撫竟是周琹，自是大為驚訝。

二人走後，陶風似乎有話相與周琹說，周琹看出他想避開眾人，心道也不怕他，於是便去了王府角落種花的小院子。

「找我做什麼？」周琹語氣並不很好。

陶風也不惱，有意一次講話說完，於是只看著他，心平氣和的模樣。

說來也怪，周琹對這陶風雖有三分敵意，卻談不上厭惡，或許還帶著新人對舊人心底里的自卑。等周琹臉色漸漸松下來，陶風才緩緩開口：「你不用這樣怕我。」

「誰怕你！」果斷打了七寸。

陶風笑了：「我可算不得你情敵，堯、王爺對我是很好，卻不是待愛人的喜歡，他是覺得虧欠了我，又錯覺了對我的依賴和敬愛。你放心，我雖不確定他喜歡你不喜歡，但他的確是不喜歡我的。」

周琹聽他這樣講，也不覺得多高興，他看得出來玉晟堯對陶風很在意，陶風的話里話外帶著一份戚戚然，又十分斷然地否決了玉晟堯對他的感情，周琹覺得堵得慌，還有些為玉晟堯不值：「那你呢？」

「我？」陶風楞了一下，忽而理解：「我原來對他是喜歡的，現在不了······」

「你怎麼能！」周琹不自覺喊道。他不知道是陶風從前喜歡他讓自己不高興，或是陶風現在不喜歡他讓自己更不高興。

「如果不愛上一個深入骨血的人，是很容易誤會自己喜歡其他人有多深的。」陶風望著周琹，很是坦然：「我被海乘舊王的弟弟帶走了，在海上漂泊了十年，他讓我徹底的成為了他的奴隸，他想利用我，來控制玉晟堯。」

周琹頓時汗毛倒立，幾乎是立刻上前扼住陶風的咽喉：「你是細作？」他的手沒有用力，只是制住他。

陶風還是那副風淡雲輕的模樣，他緩緩抬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縱橫的傷疤：「我苟且偷生十年，只想回家，但我絕不可能背棄赤古，更不可能傷害我拚命護著的弟弟。」他坦蕩而釋然：「我被他們凌辱，像狗一樣，這條命若是成為他刺向堯兒的刀子，那我便毀了。」

周琹幾乎呆立，這傷痕，真狠，斷了手腕筋脈，即使救回來，左手也廢了。他突然脊背發冷，腦海中風起雲湧，半晌，他鬆開手，退了一步。

「你一心尋死，根本不能為他們所用，他們於是借著大水引發瘟疫，想趁亂動手，是嗎？」

「是，當時你出現了，他們騙我說你是他們的眼線，逼我裡應外合偷城防圖，不然······」

「不然就讓我對玉晟堯動手？」周琹冷笑。

「是，但是後來我察覺不對，加上他們已經查出你就是被他們打下河的周家公子，我當時一心報信·····」

「然後你就出現在了王府門口。」周琹打斷他：「你出現在玉晟堯面前，幾乎成了廢子，加上我舅舅當時在栁州，他們不敢妄動，是嗎？」

陶風點頭：「你果然聰明，這些王爺也知道，我說與你，是不想你和王爺之間有什麼芥蒂，畢竟我現在半個廢人，幫不了他什麼，並且，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值得託付的人，王爺、堯兒對你，也不能說是一絲特殊也無。」

周琹上下打量陶風，他已經是個快四十歲的人，身子不正常的消瘦，卻站得挺拔，目光淡然卻堅毅，實際上，周琹對陶風仍有半分懷疑，但他可以確定，陶風絕不會傷害玉晟堯，這就已經在他的底線之上了，其餘的，日後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