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廝瞞
小說: 撿來一朵爛桃花 作者:牙狐 字數:2337 更新時間:2019-09-22 00:56:13
玉晟堯將這件事放在心中斟酌許久,始終拿不起勇氣開口,也的確不捨得主動打破現在他和周琹這樣恩愛平和的氛圍。
但是真的說出口,反倒是因為早有準備,說得簡單而順暢,似乎在講他從什麼話本上聽來的別人家的故事。古雲佳雖然憑著直覺,對玉晟堯的童顏和體弱之事心存疑憂但也沒想到,玉晟堯已經······
古雲佳心裡有事,周琹留她吃午飯,她只拉著周朗說是有些事急著辦。周琹眼眶還是紅的,想要送他們回府也被攔下,古雲佳壓著嗓子:「好好待他,多陪他。」周琹將父母扶上馬車,認真道:「自然是會的。」
周朗和古雲佳夫妻二十年,愛人的情緒自然是能感知,古雲佳不說,周朗就默默攬著她肩膀,古雲佳靠在周朗懷裡,一手捂著胸口,馬車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心就沉一分,玉晟堯蒼白的面色,漠不經心的話語,以及那殷紅的血,都扎在她眼裡耳中。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直起身子來抓著周朗的手,顫抖著就像抓著救命稻草:「舅舅在哪兒,你去找哥哥,哥哥肯定知道舅舅在哪兒!」
古雲佳很少失態,更不輕易提及「駕崩」的哥哥,上次若非是周琹失蹤,古雲佳或許終生不會去麻煩她避世的二位兄長。而她此時不僅慌張,還主動說要去找古恆逸,還提到了她那浪跡天涯的舅舅——「鬼面醫師」,周朗心裡明白了幾分,也是一驚:「堯兒,他怎麼了。」
古雲佳始終沒有平復情緒,等回了府,到了房裡,這才將今日和玉晟堯的對話複述一遍,說完已是哭得不成人形,又心疼弟弟又心疼兒子。
周朗也是憂愁起來,這事再瞞不得周琹,玉晟堯的身子像這個情況下去,或許真的 ,撐不了多久。他畢竟比古雲佳冷靜,立刻給古恆逸和玉晟迪寫信,毫不隱瞞,讓他們儘快找到鬼面醫師,帶他來朔州。又派人去請他的堂弟周睦和古雲佳的胞弟古恆蕭,周琹自小和他們親近,這話,或許需要他們來轉述。等古雲佳情緒稍稍恢復,他便讓她找個由頭帶著玉晟堯進宮,向皇帝和太後、太皇太後稟明情況,先讓太醫給玉晟堯養著身子。
總之,慢不得,也瞞不得了。
玉晟堯上午和古雲佳說了一會兒話,只覺頭重腳輕,吐出那口淤血,反倒輕鬆了些,在屋子裡躺到下午。
他睜眼,便看見周琹在火爐邊坐著,手裡還刻著一個小玩意兒,地上一地木屑:「你做什麼呢?」
周琹見他醒了,將手裡東西放下,擦擦手,給他在床邊架了小桌,擺上飯菜:「餓了吧,冷,就在這裡吃吧。」一邊給他布菜一邊說:「在給未出生的小外甥做禮物。」
「周瑩有喜了?」
「是啊,再過個半年,就有個圓咕隆咚的胖小子叫我舅舅了,我可要早點準備東西討好他。我跟你講,都說外甥像舅,我小時候就特勢力,那時候我舅舅和我小叔,他們兩總給我帶稀奇玩意兒,我小時候特親他們。」
玉晟堯笑笑:「小勢利眼。」又想到古恆蕭和周睦那一對,的確是挺討人喜歡的快活人物:「說起來我和他們也有過幾面之緣,有時間······」
周琹笑了起來,玉晟堯疑惑地看著他,他伸手捏捏玉晟堯的鼻頭:「巧了,他們晚上就過來。」
玉晟堯正喝著湯,聽到這裡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問一句:「他們不是一向四處遊歷麼,怎麼,回朔州了?」
周琹拿了帕子去擦他嘴角的湯漬,收回來的時候臉色沉了一下,復又笑著:「快年底了,被外祖母逼著回來的,我二叔公還說他們今年不回來過年,就將他們這些年四處搜羅來的寶貝給燒了。」
玉晟堯道:「周老將軍還是這樣厲害,一下就捉住了你舅舅的命門。」
周琹看他吃不下了,將東西收拾了:「也是我小叔的命門啊,我舅舅要是不高興,我小叔能過得舒坦?」玉晟堯被他逗樂了,笑得眼睛也看不見:「你就背著他們編排吧。」
周琹忽然低頭親他,只是輕輕舔吻他的唇,並不深入,然後抵著他的額頭說:「你也是我們命門,你要是有什麼不好,我可怎麼辦?」
玉晟堯心裡一沉,想,他莫不是知道了,一時心口酸澀,喉頭又泛了鐵腥味,被他硬生生壓下去,擠出一個笑臉:「你怎麼了?我這不是挺好的?」
周琹不語,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將眼淚憋回去,確定被窩裡是熱乎的,安置他又睡下,方才露出快活的神色來:「我就是這麼一說,你躺著再睡會,等他們來了,我再叫你說話。」
玉晟堯正乏著,怕他鬧他起來,於是就著話躺下,不多時呼吸就平穩綿長。
周琹捏著帕子走出來,眼睛看著遙遠的地方,他在廊下走了很久,才掏出帕子展開,黃色的湯漬上赫然一抹暗紅,那是玉晟堯嘴角幹涸的血跡。
朝夕相處,自己心尖上的人是什麼樣的狀況,周琹不能知道十分,也能揣度個七八分,只是他一直抱著虔誠的期待,抱著一絲僥倖,他貪戀現在——能擁抱他,親吻他,將他放在自己不自知的充滿了佔有欲的視線里,恨不得用全部的心來疼他愛他。
不敢問,不敢信,不敢面對。
「小叔小舅,你們到的真晚,玉晟堯午後就說想見見你們呢?」
「他在哪兒?」
「屋裡躺著呢,我去叫他?」
「別叫了,我們有話和你說。」
周琹堆滿了刻意笑容的臉冷下來,幾乎沒有溫度,他扶著椅子坐下,指甲在扶手上印出劃痕,不敢去看對面坐著的,少見的嚴肅著的,看著他長大的兩位長輩。
玉晟堯從夢魘中驚醒,掙扎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被握著,手心全是黏膩的汗,握著他手的人用力很大,正專註地看他,用比往日還要深百倍的情。
「周琹,幾時了?他們來了?」
周琹鬆開他的手,用袖子擦擦他額頭的汗:「來了。」
玉晟堯掀開被子就準備起床穿衣,被周琹按住,周琹似乎在撒嬌一樣,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發出委屈的聲音:「宮裡來人了,母親要把你接去宮裡過年,我可能要等臘月廿八才能去見你了。」
玉晟堯還迷糊著,隱約聽見一個入宮:「為何入宮?」
「不知道,外祖母的懿旨。」
「嗯。」
周琹幾乎要哭出來:「我捨不得你。」
玉晟堯坐車地笑,拍拍他的頭頂:「過了年就回來了,你也能去看我的啊。」
「我等你回來,一定要回來。」周琹用盡全力擁抱他,卻不敢將任何重量放在他身上,整個人像一個只抱住空氣的圈。
周琹不敢說:
「我等你回來。」
「一定要回來。」
「我不管你最後剩下多少天,你的餘生,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