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言經過鎮子的時候聽見一陣敲鑼打鼓的聲兒，他順著人群過去瞧見一頂大紅轎子。估摸著該是誰家姑娘出嫁了，卻不防聽見那喜慶樂聲裡頭混雜的高低起伏的哭聲。連同抬轎的人，也著了素縞，就更不用提在花轎兩側跟著抹眼淚的雙親了。

這事兒瞧著倒是大有蹊蹺，縱是女兒出嫁捨不得，這披麻戴孝的總是不應該。

「也不知這回是哪家的女兒該送去糟蹋了。」

「是陳家阿媛吶。」

「嘖嘖，真是可惜啊可惜。」

趙無言愈聽心裡頭愈發疑惑起來，他尋了間茶館，花了兩個銅板要了一壺茶來，將茶客的談話梳理一遍。

鎮子往東去有座東來山，山上有隻大妖，不知什麼來歷，卻異常厲害。從前鎮子里大旱，三年不見雨水，莊稼樹木大多枯死。能往外逃的都逃了出去，只剩下老弱婦孺，走不了，只得在這裡等死。便是這隻大妖施法喚來一場大雨，不可謂不是酣暢淋漓，從此鎮子里年年風調雨順。搬來好些人家，才成了如今這一副繁華模樣。只是這大妖卻是有條件的，每年要向他進獻一名美貌女子方能保這一方海晏河清。

東來山下一棵百年老樹，每年六月前這隻大妖便會派遣手底下小嘍啰繫上一方紅綢，上書需進獻的女子生辰。於六月十四這一日，扮紅妝著嫁裳，送與這大妖。

六月十四，是這大妖的生辰。

這大妖不知來歷，卻厲害得很。

不是沒有人想反抗，鎮子里有戶人家，捨不得自家小女兒送去給這大妖糟蹋了。在六月十四這一日，花了重金聘來一位高僧布下陣法，護住自家小女。原以為是萬無一失了，哪想到得夜裡，妖風大作裹挾著一陣腥氣而來，不過眨眼，這家小女兒便不見了。連著這戶人家那年收成也慘淡得很，難溫飽。

自此，再無人有半點抗逆之心。

趙無言啜一口苦茶，冷笑，他倒是要瞧瞧，是何方妖孽膽敢如此放肆。

他起身，加快腳程，隨著送親隊伍，往東來山去。

走了大半個時辰，一幹人在那棵百年榕樹前停下，連同那哭聲也愈發悲戚起來。

六月間，正午時。

趙無言竟覺得有幾分透骨的寒意襲來，他隱匿在一旁的枝椏間，瞧著外間的動靜。

陳家二老還拉著自家苦命女兒的手說話，只怕這一別，便再不相見了。

眼瞧著快到時辰了，一旁的轎夫拉著這二人叫他們趕緊離開，莫要惹怒了這山大王。

又這麼等了約摸半刻鐘，人都走了個幹凈。趙無言眼見著山中走出來四隻小妖，一隻鼠妖三隻兔妖，抬了花轎便往裡走去。

趙無言起身跟上，卻不見了那四隻小妖的蹤跡。

山中綠樹蔭郁，又兼雜草叢生，竟沒有一條像樣的路。

按說這幾隻小妖抬著一頂花轎，行走見總會壓了枝椏花草留下些許痕跡，卻意外的幹凈。

趙無言順著密林深處而去，高樹參天，遮天蔽日。幾點光從縫隙間漏下，眼前竟生出淡薄的霧氣來。

愈走心底愈覺得不對勁，他卻恍然這附近似乎他來過？雜草從中留下的，分明是他自己的腳印。再走，竟回到了他先前來的地方。

趙無言才終於明白，這山腳下設了陣法。

趙無言是個半吊子道士，奇門遁甲學過，卻並不精通。

從前師父耳提面命，他左耳進右耳出，如今自己下了山來歷練，只悔不當初。

只是趙無言也不是這麼個輕易言放棄的人，他非要揪出這大妖來救出這些無辜姑娘來。

於是往深處去，尋了個地兒打算先休整一番。

閉目打坐間，趙無言卻隱隱嗅見隱約的妖氣，甚而愈發的近。

「你是何人？我怎麼沒見過你？」

聽見這脆生生的一聲質問，趙無言睜開眼來，卻瞧出這是只小人蔘精。他笑:「我來尋你家大王，我同他多年未見，哪想迷了路。唔，你呢，小人蔘精。」

叫人一眼看破真身，阿霄有些難堪，紅著臉道:「我是大王派來巡山的。」

「哦，原是個小嘍啰。」

阿霄聽不得他輕慢的語氣，道:「你……你，莫要瞧不起人！」

「沒有瞧不起你，你快快帶我去尋你家大王，到時候總是有賞的。」

阿霄一聲冷笑:「你分明是個道士，我家大王沒有道士朋友。虧得你遇見我，你趕緊走，我不告訴大王。」

嗬，倒是只心善的妖。他打量一番阿霄，驀然笑起來:「你既知我是個道士，不怕我捉了你？」

阿霄憤然，他好心想要幫這道士，他竟想要捉他。他盤算著該如何脫身，又聽見這惡道士道:「成了精的人蔘，可值錢得很吶！」

阿霄顫著聲兒，卻依舊瞪著一雙水似的眸子罵:「休要騙我，大王說了，道士皆是花言巧語沒有真功夫的。」

趙無言眯著眼冷笑一聲，一陣疾風般便直取阿霄命門，掐著他的脖子，只怕稍多用一分力氣阿霄便斷了脖子殞命他手下。他笑，道:「究竟誰騙你，嗯？」

「你，你先放手！」阿霄不敢再胡亂動，低眉瞧見扣在自己脖子上的一雙手來，可見其滄桑卻又格外修長好看。

趙無言慢騰騰收了手，往阿霄身後貼了一道符:「走吧，帶我去你家大王的府邸。」

阿霄怯生生看他，眉目間釀著怒氣:「你找我家大王做什麼？你敵不過他的，還是早些回去罷。」

「你倒是護你家大王得很吶。」

阿霄眸子精亮精亮，透著光:「我家大王可好可好啦。」

趙無言「哼」一聲，表示自己不想聽，道:「虜人女兒，年年進獻，真好。」

失去威脅，阿霄膽子也愈發大起來:「他們獻一名女子，我家大王保他們一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救了這許多人人性命你怎麼不說？」

「那送你給達官顯貴們煨湯喝，保我平步青雲，你說好不好？」

阿霄臉上一陣白，又礙於打不過他，別過臉去不答話。

阿霄輕車熟路，帶趙無言出了陣法去。

很多東西我都不懂 不要太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