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言隱匿在暗處，眼見著他踉蹌進了屋。

不過一刻鐘，新娘子也吵吵鬧鬧被送上來。那傀儡山大王執了她一雙纖細嬌俏的手進了院落中，一群小妖見院門被合上，只怕擾了自家大王春曉一度，復又回了半山吃酒去。

趙無言輕悄悄揭起一片磚瓦來，從這縫隙中透出點點光亮來。

傀儡山大王將新嫁娘引至床榻前，然後便退至一旁，化作一縷青煙隱匿消散。

真龍君從暗處顯身，也不揭紅蓋頭，道:「我不碰你，你便在這裡住下。」

趙無言皺眉，心道這妖倘若不想要這姑娘強行將她擄來做什麼？然後又聽這龍君道:「你以後便住在山中的寨子里，我會給你兩個貼身侍婢伺候著。」

陳阿媛坐在床榻上，手下的嫁裳被她抓得皺起:「那你為何要將我抓來？！」

龍君道:「自有我的道理。」

趙無言見他轉身出了院子，裡頭的陳家阿媛伏身在喜被上，哭聲悲戚。

怕驚擾了那龍君，趙無言待他走遠後才施展輕功出了院子里。

他心中有疑惑，實在那不明白這山大王將這女子擄來卻又無所作為究竟是為何。想去找阿霄，卻又覺得這傻人蔘精怕也是不知。

趙無言尋了一旁的小道，想要先去尋個地方休整一晚，哪知竟碰上阿霄。

阿霄瞧見他便奔過來:「惡道士，你沒事吧。」

趙無言笑一聲，道:「我能有什麼事？」繼而又瞧著一旁乖順的小人蔘，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阿霄紅了臉，想著反正夜色里也瞧不出來，便大著膽子:「等著給你收屍，哪想你運氣好。」

於是趙無言便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問:「你見過你家大王的夫人麼？」

「當才不見了麼？」

「我是說他娶了這些姑娘以後，你見過沒？」

「不就在寨子里好好的住著麼。」

「明天帶我去見見。」

阿霄折了一枝柳條兒在手中玩這兒，抽著這虛無又惡狠狠道:「你瞧上夫人了？」

趙無言抿著嘴笑，戳戳他鼓起來來的臉頰，心情很是蕩漾:「沒有。」

趙無言不敢在寨中久留，只怕給人瞧出端倪來。

阿霄便帶著去了一處洞穴里，他道往日里沒人來，是他巡山時發現的。

待至天明，趙無言隨阿霄去了夫人們的住處，卻發現竟都是傀儡。以所鑄之人的一滴精血澆灌而成，便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尋常小妖精是覺不出其中差異來的。

午時那陳阿媛被送下來，趙無言在暗處瞧著，她依舊是活生生的人，尚未變成傀儡。

只是怪的是，這些夫人都是傀儡，那真正的血肉之軀的那些人又去了哪裡？趙無言想起這龍君佔據東來山已久，這院子里同陳阿媛一起的，竟只有三位女子。那先前那些，又去了哪裡？

這些問題縈繞在趙無言心間，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他想去同陳阿媛談一談，卻又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阿霄道:「我可以幫你的。」

趙無言挑眉:「你不怕我害了你家大王？」

「我早便說了我家大王沒有惡意，你也瞧見了這些夫人都好好的沒出半分差池。」阿霄有些惱怒了，「我幫你，你便曉得你先前聽那些傳聞都是假的。」

「嗯，什麼傳聞？」

「他們下山回來我聽他們講的。暴虐，狠毒，是吃人的妖怪。」阿霄急了，盯著趙無言的眸子，「可這些都是假的！我才化作人形不久，初時什麼都不懂，是大王將我撿回來的，不然只怕早便被什麼精怪填了肚子。」

趙無言不答話，只覺阿霄說的這龍君與人們傳言中的龍君大相徑庭。只是阿霄在這裡待了這許久，該是摸透了這龍君的脾性，他心性淳善，想來也不會說假話。

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差錯？

夜間阿霄輪值。

本來不是阿霄的差事，只是龍君大婚，寨中大宴三日，那小妖便託了阿霄替他巡夜。

趙無言同他在這黑魆魆的山間混亂轉悠，道:「濫好人。」

「我本來也沒事麼。」阿霄倒是看得開。

其實山中往常並沒有什麼大事，所以巡夜的小妖們時常是找個地方便歇過一夜。所以阿霄尋了棵樹，同趙無言一同靠在枝椏間，瞧著滿天星斗，道:「你繼續同我講講昨夜裡那個故事。」

趙無言講的是他師父從前捉妖的事，阿霄竟聽得有滋有味，趙無言便揶揄他。

阿霄「哼」一聲:「我是好妖，做什麼要怕？」

趙無言被他這傻勁兒逗樂，心道可不是所有捉妖師都是瞧你心善不善的。

故事講完，兩人便倚在樹上，也不說話。

趙無言閉目休整，卻聽見隱隱約約的窸窣動靜。

他們在樹中，被這蔥蘢的樹葉子遮了個幹凈，只瞧見個黑魆魆的身影。阿霄扯著他的衣袖，向他搖頭，趙無言便立即警覺起來。他縱身一躍，便行至那妖身後。

那妖精也反應極快，身子往一旁縮去，避開了趙無言。伸著利爪直取趙無言心口，趙無言一閃身，伸手抓了他的利爪，一個反手便壓著他跪在地上。

這妖精罵道:「快放了你虎爺爺！」

嗬，爺爺？

趙無言手上用勁兒，那虎妖便疼得叫喚起來，連連求饒。

阿霄從樹上跳下來，愈發覺得這虎妖面生，道:「你是哪裡來的？」

那虎妖瞧一眼阿霄，偏過頭去「哼」一聲，不願答話，卻迫於趙無言的威脅:「別的山頭誤闖進來的。」

「哦，那你是怎麼破了山下的陣的？」

「誤打誤撞。」

趙無言擰著他一條胳膊，幾乎就想要給他卸下來，顯然是不信他的說辭。那虎妖變了臉色咬著牙，卻又被趙無言壓製得死死的。

「說實話，否則——」趙無言冷聲道。

那虎妖支撐不住，恨恨道:「我乃龍君座下虎將軍是也！」

龍君？這山中便只有一個龍君。

阿霄皺眉搶白道:「我家大王手底下沒有虎將軍。」

那虎妖陰森森盯著阿霄，很是輕蔑又不屑:「他哪裡是什麼龍君？不過是個賊罷了！」

阿霄聽不得有人罵自家大王，指著這虎妖，罵:「胡說！」

趙無言聽著，覺得自己隱約知曉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