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他獨自一人，總算能稍微放下些君王的威嚴，靜靜坐在龍椅上小憩。周圍燭火沒有點得很亮，但足以看清這個人的長相，並非冷峻，也非柔情，但這個看起來就能讓人放鬆警惕的男人，便是剛登基不久的皇帝，溫少言。

突然，殿門被推開，來人身著黑衣，不同於普通臣子的跪拜大禮，他只向君王鞠了一躬。

「事情處理好了」聲音低沉，不帶情感。

「嗯」龍椅上的人點了下頭。

「時辰不早，皇上回宮吧」

「孟寧，陪朕喝一杯吧」

溫少言起身，走到孟寧旁邊，像從前一樣拉起孟寧的手就要走。然而這次，孟寧沒讓他碰到自己。

「為什麼」溫少言不滿，責問道

「皇上剛登基不久，事務繁多，早些回宮吧，臣也告退了」

說罷，向溫少言行了禮，匆匆離去。

殿內又只剩溫少言一人，就像小的時候一樣，只有自己一個人。

那年溫少言不過十歲，父皇子嗣不多，後宮爭寵全靠皇子，溫少言清楚得很。較早懂事的他按照母後所說，背書學琴練武，日子單調，沒有誰真正的關心他，不過他也習慣了，一個人照樣能活著。

直到那天，孟寧出現了。

孟寧是母後給他找的陪童，用於與溫少言練武。孟寧大溫少言一歲有餘，但武學天份好，手腳快過溫少言很多。

溫少言雖然不善於表達，但自從遇見了孟寧，開朗了不少。比起他，孟寧才是沉默寡言，不過人很溫柔，在自己摔倒的時候，孟寧會扶起他檢查是否受傷。

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在孟寧的陪伴下他得到了江山皇位，可是溫少言想要的本不是這些。

顯而易見，孟寧開始疏遠自己了。原因，難不成是自己當了皇帝嗎。

罷了，今日也累了。

回宮，溫少言更是頭疼。他是皇帝，有三宮六院，可是，他沒和任何一人有過關係。就連皇後，也是掛名的，只因她賢良淑德，不會找麻煩，並善於處理後宮瑣事。但並不是每個妃嬪都有皇後的覺悟，每日都有妃嬪來獻媚，甚至買通太監在自己面前說盡好話。

可溫少言不喜歡，他不想隨便找個人傳宗接代，他覺得那些女人還不如孟寧一個男人好。

但是皇帝無子嗣也不是常事啊，溫少言的皇兄皇弟對這個皇位可是虎視眈眈的。

轉日，二皇兄找麻煩，五皇弟幫腔。

溫少言煩得很，叫了孟寧到花園喝酒。

「皇上，少喝些」

孟寧說著奪過溫少言手中不知道是第幾杯的酒。

「孟寧，你為何不叫我少言了」

溫少言可能喝的多些，當著下人的面就換了自稱，孟寧見勢揮退旁人。

「孟寧，你為何要為我取得皇位」

「受太後所託，她有恩於我」

「你知道我不喜歡的」

「嗯」

孟寧的確知道，陪了溫少言十七年，溫少言不止一次說過自己不想要皇位，可那又如何，若是不為溫少言奪下皇位，以溫少言的性格肯定難以逃脫其他皇子的折磨。

可是，看到溫少言現在的樣子，孟寧何不難過，除去對太後的回報，他是真的想要陪在溫少言身邊。大概十七年前，溫少言也改變了孟寧吧。

溫少言的事務有增無減，孟寧則幫他處理瑣事。

朝堂甚至有人勸誡溫少言，莫太親信近臣。話里話外，就是告訴溫少言別太相信孟寧。溫少言當然不會聽這一套，反而減了那個大臣的俸祿，當然，那個大臣本也不太清白，沒革了他的職算是客氣。

回宮，讓太監叫來孟寧。

仍是一身黑衣，看不出表情，溫少言覺得孟寧最近離自己越來越遠，看不透他，很煩。

「今日不喝酒了，陪朕聊聊吧」

「是」

「你能坐下嗎，像以前一樣吧，隨意些」

「是」

「孟寧，你是有多不想和我說話，一個字就打發了」

「少言，」孟寧輕輕喚出了這一聲，讓溫少言當場愣住，有多久，沒聽到了。

「我聽說了大臣們的不滿，你要掌握分寸」

「我知道，但我更相信你」

「嗯」

「從以前，你就那麼沉默寡言，」溫少言放下手中的東西，身子向椅子後靠了靠，閉上眼回憶著，「每次和我說的，都是正經到不行的話，好像沒見你開過玩笑，也很少笑」

「孟寧，你想出宮嗎，永遠的離開」

「想，」孟寧看著溫少言，又接著說「但我不會走」

「為什麼」

「你猜吧」

說完孟寧起身，先走了。

溫少言看著他的背影，輕嘆一聲，到底什麼時候，能看懂他啊……

宮裡的事還是很多，好在有孟寧，溫少言還勉強應付著。

孟寧告訴溫少言，二皇兄正在籌備軍馬，現在遏制來得及，但是被溫少言拒絕了，溫少言也沒告訴孟寧原因。

於是，擔心溫少言安危的孟寧，在溫少言寢宮內，細細陳述著皇宮兵權分別握在誰手中，誰是二皇兄的人，誰是自己的人。

溫少言聽夠了，仍是拒絕了孟寧反擊二皇兄的建議。

「我有自己的打算」

「可我至少要保證你的安全」

「有你在，我很安全，喝酒吧」

說著又給孟寧斟上滿滿一杯。孟寧正因不知溫少言的想法愁著，於是多喝了幾杯。

溫少言看著孟寧比自己喝的還猛，搖了搖頭笑了，「你每次喝多酒都不會有好事，記得三年前你醉酒，拿劍把我木桌劈了，心疼死我了」

「這次不會了，放心」

「那你不會把我酒杯摔了吧，很名貴的」

「少言，你真的看不出嗎」孟寧臉有點紅，雖然語氣仍然冷靜沉著，但給人的感覺親近很多。

「什麼，我只看出你酒量很差了」

「孟寧？」

一股酒味滲入舌尖，但不難聞，濃重的呼吸，濕潤的唇，孟寧的吻，還有他溫暖的身體，這些溫少言曾想過的，都發生了。

「這麼多年，真的看不出嗎，我喜歡你」

溫少言沒有拒絕，只是彆扭的把臉轉到左側。

窗外，花開得正繁茂，淺淺的月光，靜靜的流水。

清晨，尷尬的一幕，溫少言看了眼旁邊的人，考慮著要說什麼。恰好，孟寧睜眼，四目相對。溫少言隱約看見孟寧嘴角的弧度，還沒看清，就被孟寧一把摟進懷裡。

「喜歡，很久了」

孟寧輕柔的聲音和溫暖的氣息傳進溫少言的耳朵里，似乎刺激著溫少言的神經一般，溫少言也抬起手摟住孟寧。

「嗯，我也是」

同樣是很輕柔的話語。不過讓溫少言有些不爽的是，居然是孟寧先說的喜歡，也是孟寧先壓上來的。雖然昨晚有反擊過，可惜力不如人。

朝上，溫少言一邊回擊著二皇兄的針鋒相對，一邊暗自咬牙。因為，腰有點疼，再不退朝，就撐不住了。

終於回宮，他揉了揉腰，然後拿起紙筆，寫了寫後，蓋上玉璽，一氣呵成。

叫來了孟寧，溫少言笑著喝了口茶，緩緩說道「上次的事，我覺得我猜到了」

「說說看」

「一起出宮吧」

孟寧聽後著實一愣，但當他看到溫少言自信滿滿的眼神時，便知道這人安排好了一切，估計二皇兄的事，也在他的計劃中。阻止他怕是沒希望了。

「真的決定好了嗎」

「嗯，就差你一句同意」

「我同意」

有時候，一旦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束縛自己。溫少言如此，孟寧也是。

三日後，溫少言與孟寧突然從皇宮消失。皇帝寢宮裡留了一份詔書：

朕自知能力有限，願二皇兄暫擱兵馬，以保國家安定為重。皇位讓賢，二皇兄務必接下。人既歸去，還望勿尋。

當二皇兄拿到此書時，也很釋然的笑了

「溫少言的性子，果然改不了」

「用追嗎」身邊侍衛提醒

「不用了」對於溫少言，二皇兄本就是抱著鬥鬥看的心理，現在人家讓位，自己哪有死追的理。

兩日後，新帝登基。城鄉太平，國家安定。

城中的一家酒館裡，兩個人對飲著

「為什麼」

「你想出宮，我也想，那不如一起」

「這些年，白白為你忙乎一場了」

「我不覺得啊，至少在你的細心照顧下，我現在過得很好。還有你曾經不出宮的原因，我猜對了嗎」

「猜對了，」孟寧閃過一絲微笑，溫少言發現，最近，他笑的次數好像多了，「因為你在哪，我在哪」

「若是開心，就多喝點吧，出宮後我才發現，人間處處是美景啊」

「我若是喝多了，你的腰不知道會有多疼」

「孟寧，其實我一直想問，上次，你並沒醉吧」

「沒醉」

「那也好，省得你酒醉不認賬」溫少言笑著飲了口酒，比那晚喝的要清淡很多。

而此時，孟寧盯著外面，街市熙熙攘攘，叫賣聲，絲竹聲。昏黃的日光照在破舊的酒桌上，沒有華麗，卻比皇宮多了許多溫暖。

孟寧也忘了，他從何時起就幻想著有一天，能和溫少言一起出宮，過上平凡的一生。只不過那時的孟寧覺得這是不可能的，而現在的孟寧正享受著這一切。

「少言，我們去個普通的地方，過一輩子吧」

「正有此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