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峰牙疼。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已經一個上午了，他捂著右臉，儘管一直告訴自己是個大男人，可依舊是疼得齜牙咧嘴，那種疼就好像針扎一樣，卻又比針扎劇烈多了。

一旁的助理見他實在難受，便勸道：「峰哥，要不去看看牙醫吧？」

一聽到看牙醫，倪峰的臉色更難看了，連連搖頭：「不，我不去！」

助理沒想到他會這麼抗拒，愣了愣之後說道：「牙疼看牙醫，這不是應該的嗎？」她思索了片刻，挑了挑眉笑道，「峰哥，你該不會是害怕吧？」

倪峰立刻就竄了起來，一拍桌子呵斥道：「誰害怕了？有時間和我在這貧，怎麼還不去幹活！」

助理一看倪峰的樣子便趕緊溜了，傻子都能看出他現在心情不好。而倪峰便又坐了下來，看了幾眼電腦，終是沒法進入狀態，只能繼續捂臉。疼，是真疼。

他可不想去看牙醫——堂堂倪大攝影師居然會怕牙醫，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還不被笑掉大牙？

忍到中午的時候倪峰實在是受不了了。樓下就一家口腔門診，他每天上下班都從那裡經過，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要進去。他糾結了很久，到最後狠狠一跺腳，接著衝下了樓。

不就是看牙醫嗎？老子豁出去了！

倪峰一口氣出了寫字樓，來到了口腔門診門前。然而前一秒還英勇得像就義一樣的倪峰卻一下又猶豫了。透過診室的落地窗，他看到裡面的病人躺在床上，牙醫擺弄著各種各樣的器械，讓他突然一個冷戰。

沒有一絲停頓，他轉身就想走，趕緊逃脫這個地方。

而就當他剛移開步子的時候，一個修長的身影卻突然闖入了他的餘光。作為一名攝影師的敏銳讓他連忙轉過頭——

一個醫生站在門外，寬鬆的白大褂並未遮掩住他修長的骨架，反而將他整個人襯托得極其清瘦。他脫下膠皮手套，又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未完全褪去稚氣的娃娃臉。他抬手撥了撥散落在額前的劉海，露出一雙讓人難忘的、極其澄澈的雙眸，只是那雙眼睛裡有著一些疲憊，卻讓人更加憐惜。

倪峰是攝影師，對一切美的事物都極其敏感。他獃獃地看著，直到那個人轉身，他才反應過來，趕緊追了上去。

牙醫感覺不對，回頭卻見一個人差點就要貼在自己身上了，嚇得一退，之後擰緊眉頭問道：「有事嗎？」

倪峰頓了頓，隨後回答：「我……我牙疼！」

「你下午再來吧，現在已經午休了。」

牙醫說完就走了，倪峰都沒來得及再說什麼。他只能垂著頭轉身，卻突然記起自己的牙還在疼著，不禁抽了口冷氣。

啊……真是疼啊。

於是倪峰只能再忍耐一個中午了。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倪峰才去了口腔門診，掛了號之後就在診室外等著。過了許久，才傳來一聲：

「倪峰？」

中午遇見的那個牙醫就站在診室門口，口罩將他大半個臉都罩住了，剩下的只有那雙清澈的眼睛。倪峰上一秒還擰著眉頭，此時便忘了疼似的：「到我了？」

牙醫朝他招了招手：「進來吧。」

儘管之前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可走進診室的時候倪峰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他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氣。牙醫拿著口鏡，看見他的表情問道：「你很緊張？」

「哦，還好。」

「張嘴。」

倪峰還是猶豫了片刻，之後把嘴張開。牙醫只是嘆了口氣，說道：「我見過小孩子怕牙醫，你一個大男人害怕什麼？」

倪峰聽這話就不願意了：「誰害怕了？誰害怕了啊……唔！」

牙醫找準時機一下將口鏡捅進倪峰嘴裡，然後說道：「你哪顆牙痛，指給我看。」

倪峰白了牙醫一眼，胡亂一指。牙醫敲了敲他的那顆牙，他便立刻擰緊眉頭，支支吾吾痛呼道：「誒呀！」

牙醫拿出口鏡，說道：「你這顆牙都壞成這個樣子了，必須要做根管治療，就是俗稱的『殺神經』，分成五次做。」

倪峰感覺不好，咽了咽口水：「會疼嗎？」

正準備工具的牙醫轉過頭來，眼睛竟然眯成了兩個月牙，說道：「看情況。」

於是倪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成為刀俎上的魚肉了。一開始他死閉著眼睛，可漸漸地他卻發現似乎也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痛苦，便放鬆了下來。於是整個過程進行得相當順利，也就差不多一刻鐘的功夫，牙醫便放下手裡的東西：

「好了。」

倪峰站起身，牙醫將打好的單子交給他：「去繳款。」

倪峰接過單子，卻只是獃獃地看著牙醫。牙醫說道：「看我幹嘛，還不快去排隊。」

牙醫說著就又忙了起來。倪峰自覺脾氣不好，可牙醫這樣對她說話，他卻不生氣，一想到口罩下那張娃娃臉的表情，他甚至還覺得很可愛。

此時倪峰也不牙疼了，砸了砸嘴，美滋滋地去繳款，然後將回執交給牙醫。牙醫囑咐道：「如果疼的話就吃消炎藥，下星期三來複診，可以嗎？」

倪峰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牙醫在病歷上籤了字，把病例交給他之後就去忙了。他翻開病例，在醫生那一堆鬼畫符的文字里找到了一個秀氣的簽字——

林清。

倪峰笑了笑，名字和人一樣，都是清清爽爽的。

他拿出手機，找好了角度，之後喚道：「林清！」

牙醫果真轉了身，倪峰捏好時機按下了快門。只見牙醫蹙了蹙眉，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被一邊的醫生叫走了。

得手的倪峰翻出那張照片，滿意地點點頭，之後笑著走出了診室。

他回到工作室，整個下午都在盯著那張照片發獃。他見過太多的錐子臉明星，從來沒覺得娃娃臉這麼好看過。

那張照片的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林清轉過身，最好看的還是那雙眼睛，就好像是星辰一般明亮。

看著這張照片，倪峰想像出一個場景——那人穿著白襯衫站在樹下，挽起的袖口露出纖細潔白的腕子，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照在他身上。

他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一旁的助理嚇了一跳，連忙推了推他：

「峰哥，你怎麼了？」

突然被打斷的倪峰氣沖沖地訓斥道：「給我幹活去！」